沈西洲拿出一個梧桐木做成的長匣子,緩慢地推到沈懿面前,她一字一句道:“一共九封家書,我都還給你。”
沈西洲什麽時候離開的露台,沈懿已經記不清了,等她回過神來,眼前只有那個仿佛潘多拉魔盒的木匣子。
她放下手中的鑰匙,指尖顫抖的撫上那個木匣子,木匣子的蓋子上,是沈清徽親手刻下的兩個名字。
沈清徽。沈懿。
她心如刀割,一點點抽開蓋子,然後取出裡面的一遝書信。
信封上是遒勁俊逸的鋼筆字:“沈懿親啟。”
她抽出第一封信,拆開封信處的火漆印時,差點穩不住手中的動作把信封撕破,她緩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平複心情,把信封一點點打開,抽出裡面的信紙。
阿懿:
見字如晤。
今天是九月十七日。
一年前的今天,我將一個女孩帶回家,我給她取名叫沈懿,我喜歡稱呼她寶寶。
阿懿,你是我的寶寶。
當你和我初次相見時,我就決定把你帶回家。
家裡人問我:為什麽我非你不可。
這個問題有很多合乎情理的答案。
假使有一天你親自來問我,我會告訴你:“因為命運,所以注定。”
人類自創造出“命運”一詞起,便無法對它下一個準確的定義。
它過分主觀,過分虛無,千百年來,引得無數人愛它,恨它。
阿懿,你是我命定的人,你是我需要的人。
你哭,我就難過,你笑,我便高興。
我貪得無厭,你的人生,我不甘錯過任何一程。
然而,我驚忡於這薄俗的人間和流駛的時光。
沈家有句古話:“沈家家主,命如蜉蝣,旦夕生死。”
這條路,是為“不歸。”
天災,可避一世,人禍,能逃幾時?
躲得過,是幸,躲不過,是劫。
日下的人心比夜行的鬼魅更可怖。
我不知將來之生死,隻知當下之喜悲。
如果世事待我不薄,我便能與你一起長大。
倘若世事對我不公,我也願化為螢火、草木、山川,化為世間一切能夠與你相遇的萬物,守著你、陪著你,看著你得所愛、有所愛。
那些你愛的、恨的人與事,你可以面對也可以逃避,你可以銘記也可以遺忘。
永遠不要害怕,我是你最大的依仗,沈清徽是沈懿的依仗。
我的阿懿,要幸福快樂地生活。
我的寶寶,要平安健康地長大。
2017年9月17日
沈清徽
這是她們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年。
沈懿像隻驚惶無措的困獸,流著淚將剩下的書信一封封拆開。
“今年不太平,好在有阿懿,這日子還算叫人喜歡。”
“小朋友又長大一歲了,有點舍不得。”
“你問我愛是什麽?我的答案不一定等於你的答案,我祝願阿懿,日後遇到一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
……
沈懿獨自坐在深冬的寒風裡,拿著最愛的人留給她的書信,一邊看一邊失聲痛哭。
古人常說:書信傳情。
一個人、一段情的悲與喜都體現在隻言片語間。
一封又一封的書信,那些彼此相守的時光,相互羈絆的命運,都凝結在字裡行間裡。
最後一封是沈清徽在她十六歲那年寫的信。
最後一句話是:“惟願阿懿與我,年年歲歲不離。”
她們要不離,死生相依。
今年的跨年夜比往年冷清許多。
沈懿和姐姐們吃完飯後,又獨自守在沈清徽身邊陪她。
房間裡隻留了一盞台燈,沈懿和沈清徽被暖柔的燈光籠罩,一樣的的絕美而弱不勝衣。
“夏前醫生說,你早該醒了,可你始終不醒,也許是因為心病。”沈懿親了下沈清徽布延青筋的手背,又親了下她的眉心,眼神哀傷難過。
最初她還會為偷吻沈清徽而羞愧,幾次後愈加放肆,竟敢在女人的臉龐流連,做那偷竊溫香軟玉的賊人。
“林綠醫生說,那晚的爆炸可能嚴重刺激到你,喚醒你的心理創傷,才讓你不願醒來。”
沈懿撫摸沈清徽蒼白而泛涼的臉頰,用柔甜的聲音撒嬌道:“可我還在這個人間等你啊,清徽,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說到後面幾個字時,沈懿已經支撐不住情緒,咬字破碎支離,她隱著哭腔道:“你答應我的,一定會陪我度過每一年,你不要騙我,好不好?”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沈懿神色慌張地抹掉臉上的淚水,來電是葉糜。沈懿擔心對方有急事找她,便接通了電話。
她啞聲:“糜姐姐?”
“小懿。”葉糜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往窗外看。”
電話隨即掛斷,沈懿怔怔地放下手機,抬起頭望向窗外
岸上的建築流光溢彩,江面的小船時隱時現,燈火編織而成的薄霧,渲染著夜晚的溫柔與浪漫。
倏然,數響電子煙花直衝雲霄,在天幕中熱烈的燃燒,仿佛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在舉行,層疊的、絢爛的色彩,燦爛的、明快的畫面。
這是舊年的贈言,新年的祈願。
沈懿眼中逐漸漫起淚水,光影在她的瞳孔中粼粼波動,好似將整個人間都收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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