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焰在後視鏡裡瞥了她幾眼,心中滋味萬千。
早上沈清徽把沈懿交給老師後,一個人從小學門口出來。裁剪得體的校服襯得少女添上幾分斯文的書卷氣,只是眉眼中的鬱氣深濃如墨,夏白焰被後座傳來的低氣壓波及,戰戰兢兢了一路才把人平安送到中學。
下午夏白焰再見到人時,沈清徽已經完全變了臉色,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急切與期待。
她忍耐了一天,忍耐著同班同學善意的關心,忍耐著乏善可陳的日常教學,忍耐著看不到阿懿的焦慮不安。
大概初次對孩子放手的家長都是這樣矛盾的心理,一方面知道孩子應該離開自己逐漸獨立,一方面又對各種未知的可能膽戰心驚。
夏白焰試探性地開口:“家主,再過四個路口就到了。”
深黑的眸微動,沈清徽正要說話,放在書包裡的手機響了。
“喂?慎微姐姐。”她移了重心,稍稍坐直。
“清徽。”沈慎微的手按著辦公桌上的一份報告,攤開來的文件夾裡有一遝照片,A4紙上寫著詳盡的任務過程和最終結果,目標人物都是同一個人。
她怕接下來說的話刺激到沈清徽,於是放輕聲音:“你現在在哪?”
“車上。”沈清徽看了看夏白焰:“白焰在開車。”聽到家主喊自己的名字,夏白焰後背微僵。
夏白焰是信得過的人,沈慎微眉頭微松:“好,你聽我說。”
“一個月前,我們的人在奉北發現疑似韓定遠的人,當時他的身份是一家建築公司的董事長——章禹。雖然兩個人的樣貌有一定的出入,但是生活習慣多處重合。我們調查他的身份背景,居然沒有找到多少可靠的信息。”
“章禹為人很謹慎,一般不會輕易在公開場合面前露面,也從沒有在外面遺留下自己的指紋與毛發,身邊的保鏢還有非法配槍。”
“我們的人一直在找機會近他的身,幸好這段時間他的公司周轉不行,急需一筆大的投資緩解資金問題。
“我們的人以投資方的身份,花了一段時間取得他本人的信任,想辦法采集到他的字跡與指紋,與韓定遠的信息進行比對分析後發現。”
沈慎微深呼吸一口氣:“章禹就是韓定遠本人。”
忽然而至的下墜感,沈清徽倏然捏緊手中的龍貓,她沉聲:“停車!”
夏白焰正要打方向盤轉彎,突然聽到這個帶著壓迫感的命令,她立即拐入另一條道將車穩穩地停下。
沈慎微暗道糟糕:“清徽,你先別急。”
沈清徽胸口發燙,她的聲音裹著冰刀:“他人在哪?”
經年累月的恨意與恐懼在心頭翻湧,眼中的景物被無限放大,最後在她眼中模糊成一團,長時間的耳鳴目眩襲來,沈清徽及時咬緊下唇,才沒有發出哀鳴聲。
沈慎微硬著頭皮往下說:“917小隊成功地活抓了他,現在他被關在沈宅的地下室裡。”
九月十七日,當年那起慘案發生的日子。
“嘟——”沈清徽立即掛掉電話,她舔一下唇上的血,牙齒都在抖:“白焰,回沈宅!”
有的悲痛隨時間的流駛會被淡化,有的悲痛隨時間的流駛會被疊加,時間並不是總能治愈一切。
很多人以為沈清徽在好轉,至少假裝是這樣,可一旦觸及到當年的相關人物,她的自持冷靜都會化作灰燼。
她像是一頭掙脫禁錮後闖入凡間的上古凶獸,眼裡都是擇人而噬的殘忍。
夏白焰重新啟動車子往回走,與此同時,她掛在耳邊的藍牙耳機接入一個電話。
“白焰,不要著急,以正常車速行使,隨時注意家主的情況,必要時……”對方停了幾秒:“采取特殊手段。”
電話應聲掛斷,夏白焰的腎上腺激素驟然飆升,這是她兩年來第一次收到沈慎微的指示,這也意味著家主此刻的精神狀況十分危險。
兩年前的夏白焰之所以能走到沈清徽面前被選中,正是因為她在各種緊急情況下的應對能力達到同期最高。
她存在的最大價值從來不是當沈清徽的司機或保鏢,而是為了今天這一刻。
中央扶手箱裡放著每日一換的止痛片和三支鎮定劑,這些都是為隨時可能情緒崩潰的沈清徽準備的藥物,只有當事人不知道。
“家主。”她提高音量,嘗試吸引唇已經被咬出血,一直在發抖的女生的注意力:“小懿再派其他人去接嗎?”
這句話她重複了好幾遍,一遍比一遍急切。
終於,後視鏡裡沈清徽撩起眼皮看她,黑瞳裡暗潮湧動,她許久沒有應聲,似乎聽見了夏白焰在說什麽,又似乎沒有。
如凝望深淵,夏白焰隻覺窒息,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攥地發白,她最後問了一遍:“小懿要讓其他人去接嗎?”
小懿?小懿是誰……
沈清徽的胸口一陣鈍痛,混沌的意識破開一道口子,她頭痛欲裂:“小懿……懿。”
她想要舉手揉揉太陽穴,手裡的異樣讓她低下頭,手心裡是一隻被捏到不成原樣的龍貓掛飾,那是沈懿給她掛到書包上的,和她自己用的是同款。
她低聲呢喃:“阿懿,寶寶。”
一些記憶重新佔據她正被負面情緒撕裂的腦海,小學放學比初中要早一點,她提前請假準備去接阿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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