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經是第十四天。
任何人如果真的身處那樣一個與外界完全隔離的地方, 都應該已經死了。
青雨也這麽想, 可她不免又會想, 像薑帛這樣旺盛的生命,或許不會那麽輕易死掉。
“還有一種可能。”她看向李丞相。
李丞相從青雨眼裡看出一種很複雜的東西,可他無法了解那是什麽。
“她的位置處於地下極深之處。”她說。
李丞相皺起眉頭,“這不好辦, 地面上設立神像簡單, 往地裡埋,絕非易事,而且要埋到多深才有可能感知到薑帛?”
殿內陷入沉寂,良久李丞相歎息道:“還是臣去告訴薑侯爺吧,總歸是瞞不下去的。”
他剛動身子,一道光橫了過來,李丞相不解, 但很快他聯想到方才從青雨眼中看到那種複雜的東西, 他看向青雨, 青雨正慢慢站起來。
“殿下,您……”
青雨從李丞相面前走過, 隻讓他看到自己微揚的側臉, 李丞相有些發怔, 他好像知道青雨想做什麽。
“倘若是臣, ”忽然李丞相語氣出現焦急, “便不再管她了。”
青雨沒因為他的勸阻而停下, 從李丞相身旁走過時, 空氣似乎都變得平靜,她以自己那一貫清冷從容的語調說道:“可是我想管。”
李丞相臉上出現短暫的空白,“您打算去找誰?”
“社。”
“地神?”
“嗯。”
“您認識社嗎?”
“不認識。”
“那麽他會幫您嗎?”
青雨原先那種複雜的東西其實是自尊與決心的交戰,不同的神肩負不同的職責,通常他們之間不會有來往,他們和人不同,人和人之間需要幫助。
所以就聚集起來了,但神不需要,就像海神永遠不需要與谷神扯上關系。
於是神靈們各自離群索居,有的常年藏在山裡,有的安心呆在地裡,有的在雲層裡住的,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
而青雨作為新神,承載著這片土地上最繁盛的香火,卻從未真正幫助過信徒,可以想象,她若是去請慈悲的社神幫她,社神會對她說什麽?
會不會先來一通教訓?
那麽這種請就不再是請,而是求。
青雨要為了薑帛去求另一位神嗎?
李丞相跟在青雨身後從梧桐殿內走出來,青雨讓荊泉不要跟,荊泉隻好目送青雨離開,李丞相站在廊簷下,望著青雨的身影,歎道:“真是位了不起的公主,難怪是她成神。”
“您說什麽呢,李伯父?”荊泉不知道成神是指什麽。
李丞相慈祥地看向荊泉:“你們這位公主從上到下就寫著兩個字,桀驁,現在為了薑帛卻要暫時放下,換成是伯父我肯定做不到。”
荊泉雖然不清楚李丞相究竟在說什麽,但也發出感慨的聲音:“薑帛何德何能啊。”
青雨回來時已是深夜。
荊泉還坐在梧桐殿前等青雨,李丞相也在,以前外臣是不能留宿宮中的。
但反正現在青雨是女帝,青雨不追究,還有誰敢追究他李丞相不按時出宮。
看到青雨出現在梧桐宮門口,李丞相披著毛毯從椅子裡站起,他始終十分留心青雨的神色。
但饒是他縱橫朝野這些年,卻無法從青雨臉上看出任何可以解讀她內心想法的東西。
看不出來就只能問了。
“您知道她在哪裡了嗎?”李丞相問道。
青雨看向某個方向。
正北方。
太極殿的方向。
紫微星所指的方向。
李丞相恍然大悟:“在太極殿!難怪在民間放那麽多青鳥像都沒用!原來在太極殿!”
荊泉壓根兒還不知道薑帛失蹤的事,她聽得一頭霧水,“太極殿不是前幾天被封禁起來了麽?誰在太極殿?要不要通知禁衛軍去抓人?”
李丞相見青雨站在原地不動,“殿下您……”
青雨知道太極殿下面有一座很深的地室,在她的時代就有了,當時的圖鑒還有過記載,說是某一代開朝皇帝在建造太極殿時,特意開鑿了這個地室,將他前朝仇人的屍骨壓在裡面,並按照北鬥七星的布局放置了七顆比拳頭還大的夜明珠,讓本該安息的屍骨時刻被光照射,為的是永遠將仇人的靈魂鎮壓在地底。
小時候青雨頑皮,偷偷跑下去過。
她是從龍椅後面找到下去的入口,裡面有很長很長的台階,在她的記憶裡,台階是沒有光的,她邊數著台階數邊慢慢往下摸索,台階繞了很多道,每一道都是十五級,最後她腳踏到平地時,她清楚記得台階一共是十八道,這個數字在她當時的心裡種下了一層陰影。
因為圖鑒上並沒有說,這台階的道數竟與地獄的層級數一樣。
此後的事青雨不想再回憶,那是她第一次為自己的頑皮付出代價。
至今很多時候,青雨所能想到最可怕的地方還是那個地室。
“殿下您怎麽了?”李丞相瞅著青雨的臉色發白,暗覺不好,難道薑帛已經死了?
“臣這就——”
青雨突然抓住了李丞相的手臂,李丞相愕然,他居然感受到青雨的手在細微地顫抖。
“不要讓別人知道。”青雨嘴唇此時已近煞白,“入口在龍椅背後的屏風下面,第三塊和第四塊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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