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比觸怒龍顏還要嚴重,到時即便陛下想保她,朝野上下必定會有成山的奏折來彈劾她。
薑帛恨不能抬著青雨的手去接那炷香。
可眾目睽睽之下,她沒那麽做。
青雨淡淡盯著那炷香,良久都沒有伸出手。
矜帝看起來有些不滿了,李丞相的胡子更是吹得快上天,無數雙眼睛盯著,無數本奏折等著參她,而她什麽也沒說,薑帛牙咬得緊緊的,終於薑帛看見青雨安靜地從侍者手裡將香拿了出來。
“呼。”薑帛松出口氣,然而一口氣沒下來,那炷香竟然被送到她自己面前。
薑帛瞪大驚呆的瞳孔,滿臉寫著疑問。
青雨看起來毫無壓力,慢慢道:“我腿腳不便,上不得祭台,有勞你替我向青鳥上這支香。”
薑帛下意識朝父母的方向望去,滿是求助的眼神。
然而薑子期和霖夫人一時也沒反應過來,薑帛又看向矜帝,只見矜帝臉上表情十分難看,半晌他老人家竟掩面低啜起來。
“原來皇兒竟是在怨父皇這個,”他說,“昔年將安平送往南方實屬無奈之舉,然孩兒在宮外受如此重傷,朕當父親的卻惘然不知。難怪孩兒如今與朕生疏,朕明白了。”
只見矜帝轉而看向薑帛:“既如此,你便替公主上了這支香吧。”
薑帛隻好從青雨手裡將香接過來,她的手碰到青雨,本是無意。
但那一刻她突然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當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只見她突然一把將青雨持香的手握住。
“公主,請讓屬下扶您走上這段台階。”
青雨顯然是詫異的,半天她的手都沒有動,只是與薑帛雙目相對。
“公主,青鳥神得自己拜才靈。”薑帛說。
青雨心道青鳥神靈不靈我難道不清楚麽?
她想將手抽出來,剛一動作,薑帛卻抓得更緊,兩人隔得非常近,旁人看不見薑帛的神情,青雨卻看得分明。盡管薑帛看起來外表還算鎮定,想必心裡已慌得不行。
果然僵持一會兒,薑帛突然露出懇求的表情:“表姐,這麽多人看著,求求你。”
薑帛這樣子非常滑稽,青雨眼瞅著薑帛下一秒可能就要哭起來,遂撤了力氣。
登時薑帛心神一振,立刻把手挽進青雨的臂彎,在滿朝文武的目睹下將青雨扶起來往祭壇上走。
“公主,我愛你。”薑帛靠近青雨低聲說。
青雨:“我不愛你。”
“沒關系,”薑帛繼續開心地小聲說,“我還是愛你。”
薑帛等著青雨繼續給她潑冷水,然而許久她都沒聽見青雨回應,待二人邁上最後一級台階,薑帛將手放開,背身退下時,她突然聽見青雨說:“謝謝。”
薑帛原地呆了一秒,隨即臉上泛起紅暈,她倉促地左右轉移視線,半晌才擠出笑容,“沒事。”
然後薑子期看見自家閨女同手同腳從祭壇上小跑下來。
“怎麽啦?”薑子期看著跑到自己身邊的薑帛問道,“猴子屁股長臉上啦?”
“真俗。”薑帛鄙夷地嘁了聲。
薑子期取笑道:“頭一回見咱家丫頭害羞,若不知事情原委,還以為少女懷春呐。”
這讓薑帛更加羞惱:“父親您再說,我就將您藏私房錢的事告訴母親。”
薑子期立刻閉嘴。
青雨獨自站在祭壇上。
面前是一座極大的青鳥像。
青鳥像由青瓷鍛造,那是少女的側顏,坐在草地上的女孩,將手伸向天空。
青雨還記得,那時她被薑帛的外祖父也就是老矜帝囚禁在梧桐殿,為了將她永遠關起來,老矜帝下令刺斷她的腿骨,每天只允許她呆在梧桐宮的宮苑內,無論春夏秋冬。
有一天,她坐在草地上——那時候她已經完全站不起來,樹梢上忽然停著一隻雪白羽毛的鳥,那鳥的聲音很動聽,抖動翅膀時連風都帶著香氣,她想成為那隻鳥,飛出宮牆,越過紅磚碧瓦,她不禁伸出手,希望能觸碰到那隻自在的鳥,希望自己能化作那隻鳥。
這一幕被老矜帝帶來的畫師記錄下來,在她離開後,老矜帝讓人臨摹這幅畫,分發到各地去,命令各地的能工巧匠按照這個模樣鑄造神像。
從那之後,矜朝改國都為青鳥城,舉國上下開始供奉青鳥神。
“青鳥神,”青雨在心裡默默喚出這個名字,她從未對著自己的雕像上過香,“倘若你真的是青鳥神,請讓我離開宮廷,讓我回到玉山去。”
“青鳥神——”
……
青雨腦海回響起不同人的聲音,年長的,稚嫩的,粗獷的,如鈴鐺般的,形形色色的人在大大小小的青鳥閣中向她發願——
“請您在人間多留些片刻。”
“請青鳥神向人間賜福。”
“青鳥神,請保佑我們——”
“青鳥神。”
有一個聲音對青雨來說格外突出。
正是方才扶她上來的薑帛。
“青鳥神,”薑帛在心裡默默對神像發願,她以前從來不在祭祀典禮上向青鳥神發願,不知怎的,今日公主站在那裡,她忽然覺得許願或許會比平日管用,“其實我本來沒有願望的,您知道的,我什麽都不缺,但今早臨時有了一個,我希望——”
青雨似有所感,精神遂集中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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