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兔子就安靜地呆在結界之外,偶爾眼睛眯眯地打盹兒,有時又瞪大了眼珠盯著青雨。
到了半夜,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守衛也換了兩輪,她聽見隔壁外間李宴然睡下的動靜,而新扇面也已畫好。
直到這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畫的扇面上竟是一隻閉著眼睛睡得正酣的兔子。
青雨歎了口氣,“罷了。”
她輕輕招手,原本還在地上蜷縮著的兔子便從半空中浮到自己面前,而後穩穩地落在桌子上。
“我可以給你智慧,但從此你不得背叛,”青雨根本不管兔子是否能聽懂她的話,說道,“否則即便你只是隻兔子,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殺了你,可明白?”
兔子似乎明白,似乎不明白,但它眨了下眼睛,兩腮的肉有規律地鼓動,像是在說著什麽。
“好的。”青雨手指在兔子頭上點了一點,隨後一道青色的光芒鑽了進去,然後就聽見從兔子嘴裡發出聲音,開始只有幾個音節,而後逐漸能拚湊出完整的句子,到最後青雨終於聽清,兔子說的是:“請神靈賜名。”
青雨淡淡的視線注視著兔子那雙圓圓的眼睛,輕輕道:“我過去的名字叫青帛,青是因我出生那日漫天青光,帛則象征祥和,以前的人取名總有寓意,我卻覺得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合適即可。”
兔子剛開智,卻隱約感覺到危機,只聽青雨繼續說道:“你生得如此肥碩,不如就叫百斤,可好?”
兔子心說再肥也不可能重達百斤呐。
但它只是隻剛會說話的肥兔,還沒有話語權,於是道:“謝青鳥神賜名,百斤將終生侍奉青鳥,矢志不渝。”
青雨輕笑:“你原是個好咬文嚼字的兔子,不知從前生在何處?”
百斤鼓著腮幫子道:“我本是江邊一書院中養的肉兔,後被朝中采辦看中,將我帶入宮裡。”
“所以你並非來自南方。”青雨似乎並不詫異。
“是,我從未到過南方,”百斤道,“他們稱我來自南方,如此官員便可從中牟取運輸、喂養的成本,可見朝中腐敗,待您日後登基,自可整頓一番。”
“你還是隻憂國憂民的兔子。”
“我還是隻善解人意的兔子,”百斤肥肥的身軀慢悠悠靠近青雨,“我可以看出來,您不喜歡那個叫薑帛的人,但有時候您又會覺得她有趣。”
青雨淡淡笑了一下,“我開始後悔讓你擁有智慧了。”
百斤咧開嘴笑,露出兩顆大板牙,“您不會後悔的,從此往後,這世上除了那個女孩,還有我也會懂得您的寂寞。”
“我寂寞嗎?”
百斤嘴邊的觸須微微晃動,讓青雨的視線總情不自禁集中在上面。
“當然,神通常都是寂寞的。”
“那麽你是怎麽感到我寂寞呢?”
“我沒有感受到,”百斤說,“是那個女孩提醒了我,她從殿中離開時,曾在我耳邊悄悄說——”
“公主方才看到你的時候,嘴角輕輕笑了,她喜歡你的出現,可是她的笑容好寂寞啊。
她不喜歡我在她身邊,我將你留下來,你陪著她,千萬不要咬她,否則明天我拿你燉湯喝。”
從青雨臉上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表情。
但她卻輕輕將薑帛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可是她的笑容好寂寞啊……”
這晚薑帛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身邊的荊泉呼吸平穩,睡得極為安詳,薑帛想找人說話都找不到。
她有點擔心青雨。
她不知道將兔子留在梧桐殿到底是對還是不對,要是兔子不懂事咬了公主怎麽辦?
要是公主嫌兔子吵將兔子宰了怎麽辦?
就這樣睜著眼睛到了快天亮的時候,薑帛才終於感覺到困意。
然而她剛眯上眼睛沒多久,突然耳邊傳來什麽東西陡然破裂的聲音——
“怎麽了?!”
“怎麽的??”
荊泉和薑帛兩人同時從床上坐起來,這些年來為成為帝衛訓練出來的神經格外敏感。
荊泉下床去拉簾子,昨晚下過雨,天陰得很,照進來的光也不算亮,但薑帛還是看見了——
她新換的花盆裡居然長出了近一人高的樹苗,方才的聲音正是樹根擠破花盆時崩裂的聲音。
昨晚還只有巴掌大,薑帛見它長得快,於是換了個盆,沒想到……
荊泉難以置信地回身看向坐在床上同樣一臉無措的薑帛。
薑帛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擠出一句:“現在信了吧?”
清晨,薑帛飛快洗漱完後,立刻找了新的花盆將樹栽上。
荊泉身型高大,抱著花盆綽綽有余,薑帛在前面朝梧桐殿跑去,她便在後面抱著花盆追。
“跑那麽快做什麽?!”荊泉邊跑邊問。
薑帛幾乎是連飛帶跑:“你快點,我要讓公主親眼瞧瞧,這梧桐樹馬上就能長大。馬上就能結出新的種子,馬上我就有新的種子送給她啦!”
薑帛衝進梧桐宮時,李宴然剛換好銀鎧走出來,還沒來得及攔住薑帛,就見薑帛如一陣風從面前消失了。
薑帛在殿前停住了腳,用最後的禮節敲門道:“公主,快起床,我給你看一個奇跡!”
裡面沒有人回答。
薑帛又連敲了幾下。
還是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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