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木先生轉身往門外走去。
“您要去何處?”薑帛在身後問道。
“我嘛,”木先生提起嘴角一笑,“要去逛今日青鳥誕的集市,小縣主保重。”
踏出密室門,木先生看見青雨還坐在那裡,帷帽遮住她大半個身體,隻可見她清瘦的體型,和白紗下那雙幾乎沒有波紋的清眸,木先生愣了一愣,無數次展開的畫像化作某種可怖的力量,在理智之外強迫他去相信一個不可能的猜想。
方才他同薑帛說他也不知道為何薑行鞅到了暮年會開始信奉青鳥。
然而在這驟然的一瞬間,猶如醍醐灌頂,他什麽都明白了。
青鳥神不是老矜帝憑空捏造的,那天矜帝先薑行鞅一步到達梧桐殿,他一定見到了什麽。
所以才會從那一刻開始堅定不移地信奉青鳥。
而薑行鞅在薑帛出生的那個夜晚,在玉山也一定見到了什麽,才會連他這麽固執的人都會相信青鳥的存在。
世上到底有什麽力量可以讓從來不信神靈的人突然相信起神靈來?
要麽,是他們走投無路,不得不將希望最後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事物上。
再要麽,就是他們親眼見到了神靈!
他們親眼見到了青鳥!
氣息繃到緊致,他緩緩走到青雨身旁,凝思許久,才道:“敢問閣下,現住何處?”
“梧桐殿。”從帷帽下傳來平淡如水的聲音。
木先生久久凝視青雨。
不知沉默持續了多久,才聽到他的聲音:“青山隨路逐飛鳥,遙亙銀河萬點星。薑老侯爺帶走的那幅畫上的題詞原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了。”
他朝密室裡黢黑的陰影看了眼,薑帛此時還在裡面發呆。
木先生向後退了幾步,將手舉到額前,面向青雨,緩緩跪了下去。
這是川魚國的舊禮,是最崇高的禮。
“望公主保重。”他說。
木先生離開許久,薑帛才從密室裡走出來。
她臉上的快樂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成年人的深沉。
她幾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青雨面前,想開口說什麽,但又覺得喉嚨作痛。
“青山隨路逐飛鳥,遙亙銀河萬點星。”薑帛嘴裡慢慢念出這句話。
“走麽?”青雨問。
薑帛通紅的眼睛盯著青雨。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冷漠的人,她聽不到那些故事嗎?可為何她的臉上始終沒有起伏,仿佛這些故事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這讓薑帛心裡滋生出一種無可名狀的情緒,她凝視青雨半晌,才沙啞地冒出句:“我恨你。”
青雨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屋裡沒有任何的光影能勾勒她的情緒,她只是淺淺地“嗯”了聲。
“你們是強盜,”薑帛哽咽,“你們搶了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
“誰說不是呢。”青雨輕輕道。
“而你還能安坐在這裡。”
“不然呢?”
“你就沒有半分動容嗎?”薑帛情緒交織著憤恨和無能為力,可她這位表姐卻還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她難道沒有心嗎?!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
薑帛:“但總有人記得。”
“那又如何?”青雨問,“你能讓河水往回流嗎?你能讓死去的人再活過來嗎?四野荒蕪,你能讓廢墟重生舊草嗎?”
青雨坐著輪椅往門外走去,只聽到她的背影說:“我早就不想那些事了。”
薑帛怔在原地。
青雨已經離開房間。
“等等!”薑帛臨跑時不忘鑽到床底下去將密室門關上,才拔腿追了出去。
青雨感覺輪椅被人從後面握住。
然而許久她都沒聽見聲音,薑帛也沒有推她往前走。
青鳥誕的煙火仍在綻放,青雨仰頭,讓火光落在眼底,半晌才輕歎了聲氣,也不管身後人有沒有在聽:“有時候你必須承認,對有些事,除了怨憤,你什麽都做不了。”
薑帛握著輪椅的手幾乎要陷進去。
時過境遷,即便得知真相,她又能怎麽樣呢……
“你們上哪兒去了!”未見其人,先聽見薑璟的聲音。
隨後就看見薑璟從木匠鋪的前廳跑了過來,“怎麽走了也不給我留封信,叫我好找!”
“忘了。”薑帛說。
緊接著李宴然也跑了進來:“趕緊回宮!陛下給公主定了駙馬!”
第37章 莫負佳人
原來是余情未了啊。.
回到宮城門時, 城樓上青鳥誕的花燈仍高高懸著,仿若繁星,公主的馬車無人敢攔, 城門早早開著, 車夫揚鞭, 馬兒昂揚一聲,無阻直入得宮城去。
車還沒停穩,薑帛就跳了下來,正要大步朝太極殿邁去時, 荊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 提溜著薑帛的後領將她拎了回來。
“欸,你幹什麽?”薑帛抬頭就看見荊泉比自己高出快一個頭的臉。
李宴然從馬上翻身下來,“你跟荊泉回詠塵殿去,公主由我負責守衛。”
薑帛不假思索:“為何不讓我去?”
“駙馬風塵仆仆入宮,等了公主一日,你霸佔了公主一日,你還想做什麽?”李宴然反問。
薑帛:“……”
“這裡沒你的事。”只見青雨緩緩從馬車上走下來。
薑帛用嘴型對李宴然道:“聽——見——沒有, 說沒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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