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若天當真有其道,當年便不會眼睜睜見我國破家亡,世人皆負我,無一例外!”
幾度青雨也曾想過再回到這人間,她幾乎就要落腳了。然而今日荊師忝一番話讓她意識到,國仇家恨是橫在她與這個時代之間過不去的梁,沒有人能原諒踐踏自己國家土地的人,哪怕是後人。
“青鳥——”
“不要叫我青鳥!”青雨怒然而道,“江邊碧血吹青雨,化作春芳悲漢土,故國不複,故人長絕,我叫青雨!”
天道不知該拿青雨怎麽辦,逐漸青雨周身烏雲褪為明亮的白色,天道的聲音像在安慰一個離開家的孩子:
“故國雖不複,故土仍在,「青雨」,亦可作「青山一道同雲雨」,孩子,此處仍是你的故鄉。”
薑帛再度陷入那個夢境之中,她獨自一人迷失在玉山,夜深漆黑,天上沒有一顆星星。
她怎麽也找不到路,荊棘追著她,密密麻麻的,擠得她喘不過氣。
她跑得筋疲力盡,下一秒可能就要摔倒,忽然她再次墜下萬丈懸崖。
這個夢薑帛先前做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只是在這個夢裡,她恍然以為那是她過去的記憶。
在記憶裡,青鳥曾出現救了她。
腦海裡重新浮現那個想法——
“青鳥,我供奉了你一生,可是到死我都不曾見過你一面。”
她感受風托著自己的墜落感,將手伸向自己掉下來的方向,這種飛快下落的感覺就好像人忽然踩空但不知自己將摔在何處,暗無天光,什麽都看不見。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壓縮在自己身側。
忽然一隻手輕輕將薑帛的手握住了。
“青鳥!”薑帛意識裡這麽想道。
那雙手很溫柔,卻生了許多繭,有些粗糙,薑帛逐漸開始清醒,那手的觸感越來越明顯,終於當她睜開眼時,看見薑璟正托著一個破碗往她嘴裡喂水,而她的手正被薑璟握在手裡。
“哥哥,”薑帛虛弱地叫道,“公主呢?”
薑璟往旁邊動了下視線,“在那呢。你醒了就好了,我得趕緊去給公主找禦醫。”
薑帛頭還有點痛,聞言腦子裡弦崩了一下,“公主怎麽了?”
此時薑帛才注意到,他們是在一個破敗的民房裡,床是土堆砌的,鋪著些乾枯的稻草,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窗外下著雨,屋頂漏著雨,泥土地上放著幾隻破桶接雨水,而公主躺在唯一沒漏水的床上,雙眼緊緊合著,似乎睡得極不舒服,嘴裡還在囈著什麽。
薑帛立刻從薑璟懷裡爬起來,趴到床邊去,這才發現青雨通身發紅,伸手一碰,登時便覺燙手,竟是在發燒。
“你怎麽讓公主淋雨呢?!”薑帛扭頭責備薑璟。
薑璟頓了一秒,“我何時讓公主淋雨了?”
“沒淋雨為何會發燒?”
“我找來之時還沒下雨,找到之後才下起的雨,根本沒淋到公主好嗎?”
薑帛猛然捕捉到什麽,“你找來之後?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本來就在這裡?”
“對啊。”薑璟說道,“傾頹巷倒塌之後,我在其中挖了半天,只找到十幾具男人的屍體,沒有你。我想著你興許自己跑掉了,遂打算叫些人過來處理,經過這間破屋時,我遇見了公主。”
“我當時在哪裡?”
“就在你剛才醒過來的位置。”
“所以是公主救了我?”薑帛問。
“所以你不是自己跑出來的?”同時薑璟也問。
頓時空氣安靜下來,兄妹二人兩相對視,半晌後兩人同時說道:“這不可能。”
但薑帛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關注。就算這件事不可能,此刻也管不了那麽多。
只見薑帛越過青雨爬到床裡面去,將青雨額頭上薑璟敷上的布巾取下來,用自己的額頭去貼青雨的額頭,薑璟沒什麽驚訝。從小在侯府發燒的時候,母親都是這麽做的。
“好燙。”薑帛將已經被燙熱的布交給薑璟,讓他去接點雨水濕一濕。
薑璟自小幫著侯府救治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自然知道該怎麽做,很快就包好新的布遞給薑帛。
“這附近有醫館嗎?”薑帛對這邊不熟。
“三裡開外有一個,來去不到半個時辰。”
“你不早去?”薑帛橫了他一眼。
“你沒醒,公主又發燒,傾頹巷那十幾具屍體都不知是怎麽回事,我能丟下你們走麽?”
“我現在醒了,你可以去了。”
“我是要去,不過下這麽大雨,我不肯定人家大夫肯不肯來。若我沒記錯,那家醫館的大夫年紀很大了,可能我還需要再弄輛馬車過來,你能照顧得了公主麽?”
“放心吧,”薑帛揮手讓薑璟趕緊走,“你要是誤了公主的病就完啦!”
薑璟不知道將她們兩個單獨留在這裡對不對。
但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他隻好冒雨衝了出去。
屋子裡有薑璟不知從哪裡撿的柴生的一堆火,薑帛將角落裡的稻草集中到一起,讓火燒得再旺些。
青雨狀況看起來很不好,體溫始終高得嚇人,薑帛只能解開自己的衣帶,拿去接屋頂的漏水,弄濕了再給青雨擦一擦手臂。
隔一會兒薑帛就會用自己的額頭貼青雨的額頭。
還是這麽燙。
薑帛盯著青雨緊皺的眉峰,忽然覺得她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可憐,不知道公主以前在南方行宮是怎麽過的,不知公主腿受傷的時候是怎麽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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