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薑帛撒開那位婦人,婦人跌倒在地,她本要繼續往冥河裡抓住消散的人影,卻看到薑帛在她旁邊以一種悲憤的神情凝望著漆黑的冥河。
黑水映照在她幽深的瞳孔裡,婦人嚇了一跳,剛要開口說點什麽,突然看到薑帛向前一步,撲通跳了下去!
冥河頓時將薑帛吞了進去。
婦人嚇壞了,愣了一刻才緩過神,隨即爆發可怕的叫聲。
“有人投河了!!”
她的聲音很大,但還是被淹沒在周圍的喧闐之中。
婦人跌跌撞撞往身後跑去,遇到人便告訴她方才所見。然而沒有人關心,婦人害怕極了,繼續往人群裡跑去,她要去報官,去告知神。
‘砰’地一下,她突然撞上一個人。
薑璟身著一身黑甲,扶住這位慌張的婦人,將手中的傘遮在她頭頂。
婦人卻沒有感激他,抓住他的手臂便語無倫次:“小官爺,救救——人,她她,她跳了,不見了。”
薑璟聽出大概,“在何處跳的?”
婦人指向某處,“那兒,就是那兒,一下子,突然,不見了。”
薑璟朝身後招手,叫上幾名兵士,跟著婦人來到投河之處。
然而除了不斷升騰的霧氣和從腳下一直蔓延的黑土地,薑璟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跡。
他往河水裡看去時,水裡什麽都沒有。
如果他與薑行殃關系再好一些,他應該會在幾乎被黑霧遮掩的冥河裡看到自己祖父曾經的影像,可惜他並不留戀自己的祖父。
所以冥河在他眼中只是一望無盡的黑水。
“就是在這裡嗎?”薑璟向那名婦人再度確認。
婦人急切而害怕,“就是這裡,她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她本是要攔我,可她突然,突然就跳下去了。”
薑璟雖想救人,可連人影都沒看到,無法貿然下水。
而此時,身處冥河深處的薑帛潛意識裡聽到暗流裡傳來的聲音。
那是人的聲音。
青雨……
薑帛朦朧地想,聲音聽不明晰,但卻始終若有若無纏繞著薑帛的神經末梢。
她分不清是窒息產生的幻覺,還是真的有人在叫她。
薑帛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付給冥河,任由黑水將她淹沒,她被暗流帶著沉入水底,耳朵裡灌進來的水將她耳膜壓迫得快要爆炸,她渾身衣物在入冥河的一刹那被灼燒殆盡,她仿佛完全失去了自己的身體知覺,河水的灼燒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青雨會不會感受到她的到來,會不會青雨正感受著她的痛苦?
“薑帛——”
而那聲音還在時不時敲打薑帛的神經。
隨著她越陷越深,終於聽清了,不是青雨。
但是她曾經聽到過並與之對話過的聲音。
薑帛意識漸漸蘇醒,緩緩在水裡睜開眼睛,初開始傳來一陣刺痛,但很快就習慣了。
“天道?”
“薑帛。”
薑帛一愣。
竟真是天道。
“孩子,請幫助釋放我。”
薑帛隻從木先生那裡聽到隻言片語,說是天道被青雨鎮壓在了運河底下,具體是什麽情形薑帛尚不知曉。
所以久違聽到天道的聲音,薑帛第一反應居然是覺得有點親切。
“你在何處?”薑帛向黝黑的水中問道。
“冥河之內。”
“青雨將你鎮壓下來的?”薑帛又問。
“實屬叛逆,是麽?”
薑帛認定青雨,自然青雨無論做什麽她都不會認為有錯。
即使道義上薑帛剛開始不一定能接受。
“她怎麽做到將你鎮壓的?”薑帛不禁問。
“她不是一個人,她有很多人幫她。”天道的聲音和記憶中完全一樣,鏗鏘中帶著慈祥,並不因其被鎮壓而顯得卑微。
但薑帛卻問:“既然是這樣,有沒有可能你的存在本就有錯?”
“你認為規則的存在是錯誤的?”天道反問。
“那要看是什麽樣的規則。”
“不允許人與神在一起,有錯麽?”天道問。
薑帛想了想,良久才答道:“如果您拿這個問題問我,那我一定讚成您被鎮壓。我愛上了一個神,有錯嗎?”
“你不明白,孩子。”
“我不相信你有什麽了不得的理由來阻止神與凡人在一起,否則他們不會站在青雨那一邊。”
天道:“連你也認為天道應該消失?”
薑帛:“如果青雨這麽認為。”
“你沒有自己的思想麽?”
天道本在嘲諷,誰知薑帛卻平淡道:“我不了解神靈的世界,但我知道,感情本該自由,不應被規則束縛。即使在凡間,帝王也無權干涉平頭百姓的姻緣嫁娶。”
天道:“但實際上,帝王若是下令不許,你們百姓有何辦法?”
“所以就有反抗。”
薑帛冷冷注視藏在黑水裡的天道,緩緩道:“正如青雨他們反抗你。”
半晌天道都沒有再回答,不知是被薑帛的話說動了還是怎樣,薑帛有大概幾分鍾的時間都沒有聽到水裡再傳來天道的聲音。
死寂在水底鋪開。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薑帛感到黑沉沉的水壓將自己擠得透不過氣來,才聽到水裡幽幽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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