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您,回南海去了。”
薑帛以為自己這樣說,會看到社神眼裡露出失望,卻沒想社神立刻對薑帛說:“你現在立刻去冥河,我去追她回來。”
薑帛心覺不好,不會是冥河出什麽事了吧。
“青雨怎麽樣了?”薑帛問。
“不知道。”社神答,他讓薑帛不要耽擱立刻去冥河,自己則往南海的方向準備趕去。
薑帛看社神這麽著急,便沒再問,隻說:“您傷得這樣重,用不用我幫您療傷?”
社神讓開薑帛,“留著你的神力去救人,不要浪費於我身上。”
“救什麽人?”薑帛追問。
“凡人。”
社神留下語焉不詳的話就走了,薑帛本想追上去詳問,可一想到社神方才急色匆匆,心知能讓社神著急的事並不多,便立即往冥河去了。
飛往冥河途中,天上下起了雨。
薑帛原不怕淋雨,沒想遮擋,然而這時她突然手背被什麽灼了一下。
垂目一看,她手上竟被燙出一小塊鼓起。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雨珠從天而降,每一滴碰到肌膚都宛如灼傷,她連忙施法在頭頂開出一片法印遮擋,透過那法印向上空看去,只見密密麻麻漆黑的水珠爭相從天際而落。
黑雨?
怎麽回事?
聯想到剛才社神擔憂的神色,薑帛猜想不會冥河之畔出什麽大事了吧?
否則天上怎會無故下起黑雨?
薑帛加快步伐往冥河趕,路上經過侯府,她看到侯府門口匯集烏泱泱身著甲胄的鐵騎營兵士,兄長薑璟正騎在一匹馬上,劍之所指,正是運河方向。
薑帛斟酌片刻,還是決定先行前往冥河。
“不要!”
“不要讓他們離開!”
“求求不要讓他們走!”
“天啊不要帶走他們!青鳥神請幫幫我們!”
冥河畔哭天搶地聲音猶勝先前,他們好像渾然不察黑雨灼燒皮膚的疼痛,跪在運河邊不肯離開。
薑帛知道黑雨由何處來了。
只見那黑漆漆的運河不斷向上空蒸發,黑岑岑的霧氣將半片天空籠罩得密不透風,薑帛如一團光從霧氣中穿出來,登時被眼前的情形嚇到了。
運河就像毒藥一般滲透周邊的土地,不斷向更遠的地方蔓延開,周邊草色宛如吸盡了毒,凡運河所流之地,花草樹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謝枯萎,呈現出厚重的死相。
怎麽變成了這樣?
桂神不是說只要有青雨的靈魂在運河裡鎮壓,就不會出什麽事嗎?
現在這樣的情形,那麽青雨呢?
她還好嗎?
“你們快離開這裡。”薑帛扎進人群,試圖勸那些人離開。
然而大部分人都不肯聽她的,他們死死抓著發黑的泥土,目光完全不肯離開黑黝黝的水面。
薑帛在拉住一個差點兒跳河的夫人時無意往運河裡看了眼。
頓時她好像明白這些人何以哭成這樣。
冥河裡關於祖父的記憶正在隨著霧氣蒸發而逐漸消散,就像幻神死去那樣,仿佛從此在這世間消逝了。
是記憶在消失,還是存在於冥河裡的靈魂在消失?
社神受傷,與這件事有關嗎?
“你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薑帛拚命想勸他們離開,“這些黑雨裡積累著冥河的惡氣,你們會被燒死的。”
“孩子——不要離開娘!”
婦人扒岸痛苦,她背上被黑雨燒出密密麻麻的孔。
可無論如何她都不肯離開冥河裡殘存的影像。
當她的手抓到水面時,發出滋地一聲響。
薑帛眼疾手快將她的手撈了出來,自己的手卻被燙傷了一大塊。
然而薑帛還來不及感到疼痛,就發覺手背上的傷飛快愈合了。
薑帛連拉帶求讓婦人遠離河岸,可這裡人群密如梳篦,每個人都好像下定決心死都不離開。
縱使薑帛有神力,卻不能真的拿他們怎麽樣,只能想辦法給他們開出幾道法印,讓黑雨不至於落到他們身上。
遠處山坡上翻過來一道玄色的線,薑帛一眼就認出那是鐵騎營,領頭的是父親。
薑帛連忙背過身,將自己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裡。
被她抓住的那個婦人突然在這時咬了薑帛一口。
薑帛下意識吃痛,但並不真的感到疼痛。
婦人咬著她,用盡了力氣,卻見薑帛沒有任何反應,而薑帛則愣愣盯著她,婦人抬起頭時,撞上薑帛那雙僵硬冰冷的瞳眸。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從薑帛腦子裡一閃而過,被她光速撲住了。
而婦人則不明白何以薑帛的氣力如此之大,明明手腕上的肉都快被自己咬下來了……
沒有。
婦人驟然發現薑帛手腕上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這令這名婦人露出悚懼的神情,她遇到鬼了!!
而薑帛卻不察,她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傷是不是仍會被轉移到青雨身上。
難道青雨仍然會在世間某處感受到她的傷痛?
這不可能,青雨明明死掉了的。
難道說身體只是靈魂的載體,而青雨的靈魂仍能感知到人世?
那就是說,青雨興許就在冥河之底,只是她以為天人永隔。
想到這點,薑帛心中生出巨大夾雜悲傷與憤怒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吞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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