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只是非常快的一瞬間,幾乎就在下一秒,女人露出溫柔的笑意:“請問……這裡的廟祝去了何處?”
薑帛放下筆,站起身,單刀直入說出猝不及防撞入識海裡的想法:“我是不是曾見過您?”
女人朱唇微啟,目若朗星,聞言唇角不經意掀起點點輕笑,她容色照人,清波流盼,興許走在路上不少登徒子都用如此拙劣的借口與她搭過話,只是少有的這次是一個姑娘。
她顯然不覺得薑帛冒犯,甚至薑帛從能她那雙秀麗的眼睛裡看到真誠的笑意。
按理說薑帛這時候應該主動道歉表示自己唐突了。
然而薑帛不僅沒有道歉,反而追問道:“夫人,我是不是在何處見過您?”
女人此時的神情才稍有變化,“我剛來青鳥城不久,應是不曾見過你。”
的確,倘若這女人從前便住在青鳥城,以她的容貌氣質,早已聞名全城,薑帛不可能不認識。
可是方才乍一照面時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究竟由何而來?
而且有一個瞬間盡管掠過得飛快,但薑帛深深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就是那個女人看到自己時開口的嘴形是‘薑’。
她知道自己姓薑。
甚至薑帛感覺到她幾乎要將自己的名字叫出來了。
可是為何薑帛問她時,她卻說不曾與薑帛相見過?
女人沒打算在這裡多做停留,她簡單朝薑帛頷了頷首,連炷香都沒上,便準備離去。
但她好似料到薑帛會叫住她,在薑帛要攔住她之前,她款款轉過身子,唇齒微微啟動:
“我不曾騙你,你我的確從未見過,但我知曉你是薑小縣主,民間流傳過你的畫像。”
簡單的幾句話便解釋了薑帛心裡的疑慮。
而且她舉手投足的輕逸飄遠天生會讓人相信她的每一個字。
差點兒薑帛就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但薑帛感受到身體裡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要留住她,不能讓她走。
“等等!”薑帛撐著桌子翻了出來,落在女人面前。
女人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
不是詫異薑帛叫住她,而更像是詫異薑帛居然如此跳脫不遵束縛,竟然就直接從桌子上翻過來了?
“你稱我作什麽?”薑帛凝視著她問道。
女人淡眉似蹙非蹙,不明白薑帛何以這樣問她。
但她既沒有拂袖而去,也沒有顯露出生氣,不知是因她教養良好,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你剛喚我薑小縣主。”薑帛提醒她。
“你不是麽?”女人輕問道。
“我是。”薑帛緩緩踱到女人身側,全方位從上到下打量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可是早在半年以前,女帝下發文書張貼全國冊封我為矜國皇后,你既然知曉我是誰,為何仍喚我早年的封號而不稱我為皇后?”
“皇后。”女人似乎以為這個稱呼頗有意思,來回輕喚了兩遍,“對不起,我久居家中難得出門,不知國中已改口。既如此,我在這裡見過薑小皇后,這樣可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和風,說不出的舒服,語速得當,不疾不徐,說出的言語如同她的容貌很難讓人挑出錯,薑帛本不該糾纏於她,也許她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香客。
可薑帛總覺得身體裡有一股奇怪的意念在攛掇她靠近這個女人,不能讓她離開。
“還有什麽事麽?”女人溫聲問道。
薑帛愈發感到胸腔裡的情感控制著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突然她對這女人道:“請你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
這女人從進門到現在舉止得宜滴水不漏,此時卻因薑帛這句堪稱撒嬌的話而怔住片刻,她目不斜視端量著薑帛這張仍然稚嫩的少女臉龐,半晌,只見她眼泛波紋,流露出幾許憐惜。
“你不快樂麽?薑小……縣主?”
薑帛假裝沒留心到她的停頓,走到神像下面,跪在蒲團上向著社神叩首,然後才對這女人說:
“一個我很看重的人突然一聲不響離開了我,有人告訴我她還會回來。可是在她回來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可我若是什麽都不做,便會止不住想念她,我只能不斷懷疑身邊每一件事,假裝世界上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好讓自己不去想她。”
女人走到薑帛身邊,瞧了眼這廟宇內高聳的神像,卻沒有像薑帛那樣朝社神跪拜。
“她明知自己對你這樣重要,還將你一個人留下來,真是很不負責任的人呢。”
她雙目猶如一泓清水,映得廟宇都在發光,薑帛拉住她的手,“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再見到她,定要痛斥她一番,折斷她的翅膀,給她腳踝套上鎖鏈,最好手也給鎖上,永遠鎖在梧桐殿裡。除了我以外誰也不許見她,每天只能讓我……”
“夠了。”
這女人從薑帛說要將青雨翅膀折斷時臉色就有些繃不住了,薑帛拉著她的手,直觀感受到她因強忍而頗不平靜的脈搏,待到薑帛說要將青雨永遠鎖在梧桐殿,薑帛看到女人胸腔開始細細抖動,然後用看似平靜的‘夠了’二字打斷薑帛的話語。
女人從薑帛手裡抽出手來,“人想要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即使她離開了你,大概也只是她的無奈之舉,你既心愛於她,怎可用這樣的話語來責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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