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神深吸口氣,強抑著克制多年的情緒,“直到她的靈魂化作青鳥,我們才明白,她此生最渴望的東西是自由……早知如此,當初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會留她一人被囚禁在梧桐殿。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她已將我們曾極力想避免的事情都經歷過。”
原來是這樣,青雨由梧桐子所化,所以當她死去,身體會再度化作梧桐子,而她的靈魂,因著她對自由的強大執念,於成神之際化作青鳥飛離宮廷,飛往她來的地方,玉山。
薑帛好像有些明白為何每一位神靈都要經歷那樣悲慘的命運。
是不是只有常人所無法忍受的苦難才會令人產生強大的執念,從而使他從人世間掙脫出來,而他的執念決定了他會成為什麽樣的神。
“您的執念是桂樹?”薑帛不禁問道。
桂神目光黯然:“是,在我的家鄉,曾有一株桂花樹,可惜遭戰火毀了,此去經年,花香時時入夢,故鄉卻再也回不去了。”
薑帛沒回答,抬頭望著樹上紛紛而落的桂花,花開花落,距離桂神成神的那一年,已經過去很久了吧。
薑帛今天與桂神聊了很久,填補了她對青雨身世的空白,這些空白甚至連青雨自己都不一定知曉。
青雨剛回到宮廷時,每個人都想從她身上找到她的秘密。唯獨薑帛不在意,若非青雨突然離開,她可能永遠都不會主動去挖掘這些事情。
但現在,至少薑帛肯定了一點,那就是社神一定會想辦法救回青雨。
他是青雨的父帝,他不會讓青雨死掉。
這天晚上,桂神帶薑帛回到湘檀殿。
桂神主動對薑帛說,如果她真的很想念青雨,她可以允許薑帛對她使用幻力,將曾經川魚王庭的記憶投射成幻境,讓薑帛在幻境裡見到少女時期的青雨。
薑帛沒有與她客套,她太想見到青雨了,哪怕是虛幻的。
所以整晚薑帛都泡在幻境裡,從青雨剛學會走路。到她學會說完整的句子,再到她第一次練習騎射,還有她第一次參加狩獵大會。
狩獵大會結束的時候,青雨將得來的獎勵高高揚在手裡,繞著狩獵場跑來跑去,滿場都是歡呼鼓掌。
而小青雨則毫不吝嗇地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快樂,薑帛沒發覺自己嘴角已揚起笑意。
在這個幻境裡,青雨看不到薑帛,但薑帛始終注視著青雨。
這時,薑帛忽然發現青雨看的是自己的方向,臉上的笑仍是那麽燦爛。
薑帛不由向自己身後看去。
但她身後只是一棵樹。
有一瞬間薑帛以為青雨能看到自己。但這是不可能的,她自己製造的幻境她自己了解,幻境只是桂神記憶投射出來的影像,薑帛不想讓自己與年少時的青雨相遇。
故而將自己隱身,青雨不可能看得到她。
可青雨看著的就是這個方向,而這個位置只有薑帛一個人。
薑帛琢磨,難道是施法不熟練出了紕漏?
但接下來,青雨朝薑帛笑喊道:“你一定要非常可愛,不然本公主是不會喜歡你的!”
恍若驚雷,薑帛腦海裡久久散不去青雨喊話時的表情。
這是由記憶投射的幻境,如果桂神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麽這些事情一定是真實發生過的,可青雨根本看不見自己啊,那些話青雨是在對誰說?
薑帛施法中斷,茫然不知所措,坐在草地上陷入沉默。
桂神坐在她身邊,摟著她的肩膀。
薑帛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不解的疑惑:“她怎麽知道我在?”
“諦告訴她的。”
“諦是誰?”薑帛問。
“諦是青帛在太極殿密室下見到的人。”
諦同樣經歷過國破家亡,在被囚禁的幾百年內,他有大把的時間思考由生至死的意義,觀形形色色之人,聽靡靡淒淒之音,悟得生生死死之諦,故為諦神。
他能預見未來之事。
“他告訴青雨世上將會有我的存在?”薑帛詫道。
“但他沒有說你是個女孩。”桂神道,“盡管那間密室讓她非常恐懼,但懷著對未來的僥幸,她還是走出來了。一方面她不相信川魚國的滅國之運,另一方面卻相信世上將會有一個她喜歡的人出現。”
只可惜青雨等了很久這個人都沒有出現。
直到她生命盡頭的那三年,每次旁人以為她望著天空放空,其實她是在等那個人會像天神下凡一樣將她從苦難裡帶走,可是等著她的卻是漫無盡頭的春去秋來。
一年過了,又是一年。
她並不知道,那個人在來生。
而非今世。
“不過因為得知你的存在,那一陣子她非常快樂,”桂神安慰道,“諦告訴她,當她在狩獵大會上奪得頭籌時,你會站在樹下看著她。所以她才會向你喊那樣一句話,她一直在想象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所以諦早就預知到今天?他知道我會通過您的記憶看到那時候的青雨,他也知道青雨會因冥河而死?”
“應當是吧,我也不清楚。”桂神說,“除了青帛,沒有人見過諦神,他從來沒離開過那間密室。”
有個問題困擾了薑帛很久。
“為何諦的額骨上插著扇骨,青雨為何要殺他?”
“是他求青帛殺他,”桂神解釋,“因為神無法終結自己的生命,他只能讓青雨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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