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為何求死？”

　　桂神哀歎了口氣，“他與我們一樣，因天道而成神，卻憎惡天道強賦給我們的命運，我們選擇了順從，他卻選擇結束自己。”

　　“但青雨選擇反抗。”薑帛說。

　　“不。”桂神專注看著她，“她選擇什麽都不做。”

　　【作話】

　　青雨：躺平派。

　　第100章 黑水

　　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可天道已被鎮壓在冥河之下， 青雨並非什麽都沒做啊。

　　興許只是旁人以為她什麽都不做，實際上她在蟄伏。

　　桂神看出來薑帛的疑惑，“你想錯了， 從亡國時候起， 她就意識到諦神的預知不可扭轉，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她真的什麽都不做。”

　　薑帛：“什麽都不做……是指？”

　　尋常人什麽都不做通常是指，除了吃喝拉撒，什麽都不做。可青雨又不用吃飯， 又不必睡覺， 她若是真的什麽都不做，那是在做什麽？

　　“她將自己變成一片梧桐葉子。”桂神回答說。

　　“嗯？”

　　“與玉山上其他沒有意識的梧桐葉一樣，假裝自己是一片梧桐葉子，隨意掛在枝頭，風吹她去哪，她便去哪。”

　　桂神說這話時，語氣裡都透著無奈。

　　薑帛半天沒反應過來。

　　“她這是……”薑帛不知怎麽形容， “返璞歸真？”

　　想到那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桂神就算再怎麽無可奈何， 都無法責備。

　　“我們都是從亡國這一步成為神靈的。但就算跌落再深再深的深淵， 我們總是想盡辦法離開這種境況， 她與我們太不一樣了。”

　　薑帛想到青雨剛回宮城的時候， 每天也是幾乎什麽都不做， 那時要不是薑帛總上趕著去招惹青雨， 青雨可能會像在玉山那樣， 不抱任何期待， 只是像履行職責，將每一天活過去。

　　“當一片梧桐葉也沒什麽不好的嘛。”薑帛說，“也許對於那個時候的她，當梧桐葉是最自在的。”

　　“也許是這樣。”桂神輕歎了口氣，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始作俑者是他們，還能怎麽辦呢。

　　“可是……”

　　桂神忽然轉換口氣，用一種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薑帛。

　　薑帛：“？”

　　“這樣的情況在有一天發生了改變。”桂神說。

　　桂神這麽看著她，那當然就是與薑帛有關系。

　　在薑帛所得知的關於青雨的作為中，恐怕只有那件事了。

　　“川魚歷四百三十六年十月十五，在玉山，她救了你。”

　　果然桂神說道。

　　“知道麽？我派去玉山的侍者那天傳回消息，說裝了幾十年梧桐葉的青帛忽然變成青鳥往懸崖飛去了，而且還從山崖下救上來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當然就是薑帛。

　　而川魚歷四百三十六年，就是矜歷五十九年，那時的川魚國已亡國五十九年了。

　　“我們不知道是什麽吸引她去了那裡，而你的身份同樣令我們非常疑惑，你是川魚國仇人的後代，青帛卻為了救你而化回青鳥，可你那時才剛出生，她不可能先前就認識你，她救你不會是因為舊情。

　　這件事情我們想了很久，最終得到的結論是，諦神提前告訴過她這一天會發生什麽事。”

　　-‘矜歷五十九年十月十五，在玉山，你會救下你仇人的後代。’

　　倘若桂神知道諦的原話是這樣，恐怕會愈發奇怪青雨為何當時要救下薑帛。

　　也許按照青雨的脾性，既然諦神這麽說了，她便什麽都不做，是不是就能打破諦的預知了？

　　但青雨去了。

　　然而青雨當時只是好奇所謂的‘仇人的後代’是誰，只是想親眼看到仇人的後代死於非命。

　　甚至她還想過順手將這位仇人一起扔到山崖下去。

　　但是當她看到掉下山崖的是一個繈褓之中的嬰兒時，繼承於社神的慈悲令她無法坐視這樣一個嶄新生命的消亡，她腦海裡想起當初諦告訴她的預知，心中想反抗這個預知。但靈魂卻控制不住化成了青鳥，向飛速墜落的嬰兒俯衝而去。

　　只是她從未想過，那個她一念之差救下的嬰兒，竟就是諦神預知裡那個她會喜歡的人。

　　後來青雨再度回想此事，她想，就算當初諦神不將預知告訴青雨，她仍然可能恰好棲身於山崖上的某株梧桐樹，從而目睹墜落山崖的薑帛。

　　結果都還是會一樣。

　　她一定會救下薑帛。

　　這是她歷經苦難應得的禮物。

　　“這件事發生過後，無論是我們，還是天道，都從其中看到了契機。”桂神接著說，“我們都以為青雨自此會開始與人間接觸。”

　　“但她沒有。”薑帛猜測。

　　桂神點點頭，“救完你，她又化作一片梧桐葉去了。”

　　薑帛：“直到玉山大火。”

　　“是的。”桂神說，“直到玉山大火，叢林盡毀，山中飛蟲走獸被燒死大半。玉山是她真正來的地方，對玉山的感情終究與其他地方不同，那是她近七十年來第一次發怒。”

　　薑帛回憶自己與青雨第一次真正有記憶的見面，忍不住歎道：“難怪她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原是我撞槍口上了。”

　　“還有一個原因。”桂神說，“玉山被燒，她無棲身之所，天道強迫她化回人身，回到宮廷，找到那個放火燒山之人，她本想避開人世，如今乍然回宮，她自然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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