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薑帛領悟。
這李伯清原來心裡還是將青雨奉為他的貴人啊。
“噢那這個呢。”薑帛放下茶杯,將李伯清今天給他比劃的動作比劃給李元衣看,興許李元衣懂得。
果然李元衣看完,就說:“這是‘幫我照顧他’的意思。”
“幫我照顧她……”薑帛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
這就是李伯清最後想對薑帛說的話麽?
我老了,要死了,你還年輕,請活得久一點,陪在她身邊,幫我照顧她。
薑帛想起祖母的話:‘很快她在這個世上就沒有故人了。到那時,你要多陪陪她,看看雲,看看風,假裝我們都還在。’
原來大家都是這麽想的啊。
薑帛喝完李元衣沏給她的茶,就要走了。
“你們這裡還有多的存下來的冰梅酒嗎?”臨走前薑帛問道。
李元衣微笑著道:“何不讓我將釀製冰梅酒的方法教給你,這樣日後你可以親手釀給那位貴人。”
“你……”薑帛動容。
李元衣微微點頭,“父親臨終前告誡我們,她若是前朝故人,我們便是今朝貪官,專替她毀了這個王朝;
她若是青鳥,我們便是青鳥信徒,日夜供她香火不斷;她若是女帝,我們便是她的朝野,生死相隨,永不背叛。”
薑帛幾乎哽咽。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話?是你父親讓你說的嗎?”
李元衣搖了搖頭,“父親隻讓我們將這些話記在心裡,只是我方才看到她下山時的背影,覺得她太可憐了。”
薑帛無聲地一震,“她是一個人走的?”
“她不讓我們送。”
第78章 好熟練的功夫
她告訴青雨要放輕松。.
薑帛站在驛館外, 道邊的燈幢裡火光安靜地燃燒著,她抬著頭,望向驛館裡青雨房間的位置。
她怎麽不點燈呢?怎麽也不叫人送盞燈給她, 自己一個人坐在又黑又冷的房間裡, 青雨此刻在想些什麽呢?
雪夜與薑帛靜謐成一體, 她站在雪地裡,想象自己就是青雨,閉上眼睛,回憶故人們年輕時的模樣, 走在同樣的宮城裡, 景象倒退回七十年前,那時剛栽的樹才剛比人高一點,石頭上還沒生出如今這麽厚的青苔,來來去去的人穿著過去時興的衣裳,剛學會走路的公主正追著宮人手裡的風箏滿院子跑。
有一天,她在宮裡見到一個和這裡其他人很不一樣的人,那個人才二十歲, 穿得卻老氣橫秋, 別人都縱著她, 只有他對她不屑一顧,偏偏他有一手了得的醫術, 當時他正蹲在明溝前觀察老鼠, 她見到了, 走過去叫了他。
那是他們相互的第一面。
天上下起了雪, 將思緒拉回到今天。
光陰荏苒, 轉眼間就是七十年。
她穿著舊日的盛裝來送他最後一程。
薑帛深吸了一口寒氣, 緩慢地睜開眼睛, 感覺有什麽東西落在自己的睫毛上,忽然覺得冰冰的。
她以為自己哭了,其實只是雪片落下來了。
她站在雪地裡,從來沒覺得分別是這麽匆忙的事。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長大了。
不然為何她如今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推開青雨房門的時候,預料之外,薑帛沒有見到青雨坐在桌邊,房間裡黑漆漆一片,澡桶已經被撤了下去,屋子裡只剩下淡淡的藥方氣味。
青雨不在嗎?
這時薑帛看到床上有個黑黢黢的影子,被子上刺繡的反光讓薑帛依稀分辨出有人躺在床上,被子被揪得很緊,那人面朝牆裡,側身蜷縮著。如果只是看背影的話,好像是睡著了。
薑帛來到桌邊,桌子上只有一個杯子,她走的時候留了半杯酒沒喝完。然而薑帛手碰到杯子時,裡面的酒已經沒有了。
床上的人一直沒有發出過聲響,薑帛看向青雨,是她將剩下的半杯冰梅酒喝了嗎?
薑帛朝床邊走過去,青雨躺在很靠裡的位置,本就不大的床被她空出很大一塊,薑帛輕輕躺了下去,側身將青雨抱進懷裡。
剛見面時青雨從山火裡走出來,那時的薑帛在青雨面前就像一隻天真的雉雞仰望浴火重生的鳳凰。
然而此刻,薑帛半個臂膀便將青雨整個人都圈了進來。
也許在薑帛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她真的長大了,可能她已經比青雨高,只是她自己總沒察覺。
“今天很冷。”薑帛說。
“薑帛。”
懷裡的人輕喚道。
“我在。”薑帛說。
“今天真的很冷。”
青雨幾乎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薑帛嗅著青雨頭髮上若有若無的香氣,嗯了聲,“是啊,又開始下雪了。”
“我感覺到了。”漆黑裡青雨忽然說了句。
黑夜中薑帛的眼睛燁燁發光,只是她這雙眼睛面對的仍是青雨的背,“冷嗎?”
“眼淚。”
薑帛心裡微微一震,剛抬起手,就感覺到青雨的手握了上來,輕輕地,青雨將薑帛的手放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感覺到一片濕潤碰到指尖,薑帛卻像被燙了似地縮了下手。
“你……”
青雨的手松了下去,“我都忘了,原來人感覺悲傷的時候是會有眼淚的,我以為余生都是一具沒有感覺的空殼,可是今天,我久違地聽到了心跳,我看到窗外紅色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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