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青雨放下手的時候,李伯清再次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我明白了,那我祝你得償所願,青雨。”
言罷,他緩緩閉上眼睛,靠著床榻睡了下去。
薑帛詫異:“他就這麽睡著了?”
青雨卻盯著李伯清恬靜的面龐,淡淡道:“他死了。”
薑帛如遭雷擊,不敢相信,抓起老人肩膀就是一陣搖晃,按著胸口擠壓半天,可是老人真的沒有半點反應。
真的死了?
就這麽死了。
可是明明剛剛還很臭屁啊。
怎麽突然就死了呢。
青雨將被薑帛弄亂的老人重新安置回榻上,替他蓋好毛毯,平靜的臉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
“我們下山吧,薑帛。”
“是因為他要死了,所以你將密室的秘密告訴他了?”
“我沒有告訴他。”青雨說,“我只是告訴他,我回來,是為了復仇。”
薑帛不爭氣的眼淚嘩一下就全部流出來了,癱坐在榻邊:“我不走!為什麽,為什麽每次我馬上要知道什麽事情的時候就會發現無法繼續下去了,他是打算告訴我的,為什麽你不等他告訴我就讓他死!”
“你為何這麽傷心呢?”青雨安靜地看著她。
薑帛坐在地上,“祖父這輩子就讓我幫他做這一件事,可是連這件事我也做不到。”
青雨眉頭微動,“我這輩子也只求你這一件事,不要繼續打探我的秘密,你做不做呢?”
“這不一樣!”薑帛道,“你的秘密你想說就說,不說我就不問了,可是今天是我帶你來見他的,他本來不用在今天死的,是我害了他。”
薑帛原本覺得青雨穿的這身川魚國舊服隆重又雅致。
可此刻卻像是她早知今日要來參加某人的祭禮特意穿的,薑帛淚眼汪汪地瞅了一眼,又恨恨地挪開眼去。
“薑帛……”青雨剛要伸手去碰薑帛,還沒落到她肩膀上,薑帛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朝雪夜裡跑去了。
寒風一下子就灌了進來,將火堆裡最後的火苗都撲滅了。
屋子裡忽然只剩下青雨一個人。
李伯清臨終前對她說的話仍在青雨腦海裡沒有散去:“聽說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機會可以見到青鳥,那就是他死去之際。但我不願再見你,故待我說完這句話,我將死去,就讓這次見面成為永別。你想做的事,我明白了,那我祝你得償所願,青雨。”
他連最後叫自己用的都不是她過去真正的名字,大概在老師心目裡,當年那個青帛早就死在密室裡了。
青雨看著薑帛離開的方向,門還在風中來回開關,外間樹葉沙沙,青雨想,她在這個世上又少了個故人。
薑帛跑到雪地裡打壞了一棵樹,打累了就躺進雪地裡,和被她打落的樹葉裹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要與青雨置氣。
反正青雨的秘密早不是一天兩天,她已經無所謂自己知不知道,只要青雨需要她的時候會找她就行。
可是她就是生氣,尤其青雨告訴她李伯清死掉的那一刻,她忽然就覺得四面八方的氣都往一處鑽。
她拿著樹枝狠狠地抽在雪地裡,雪被她砸瓷實了,她又換一處禍害,最後這附近的雪地都成了狗刨過似的。
很晚了,她才拖著狼狽不堪的身體回到山上去——她以為青雨會在雪廬給李伯清守靈。
然而雪廬裡跪了滿滿一地都是薑帛白天在這兒見過的年輕人,青雨竟然不在,雪廬四處掛起白帷,在雪夜裡更顯得冷清,好在有這麽多人送他,想來不會那麽寂寞。
白天被荊泉揍進雪地裡的那個人穿著孝服進來的時候,見到薑帛,身體微怔,“貴客為何而來?我家父親夜裡亡故,有所怠慢,還望海涵。”
薑帛恭敬地向他鞠躬表示歉意,又表達了對李伯清亡故的悲傷,年輕人看起來是信了,奉了杯茶給薑帛。
借著喝茶的時機,薑帛問了他個問題:“他為何要收這麽多義子?”
“也有義女,並非只有男子,只不過女孩子近些年都陸續下山去了,山上已沒有了。”這人名叫李元衣,是十幾年前在破廟裡被撿回來的。
薑帛喝了口茶,和她走之前喝的味道不同,“那為何他要收養那麽多孩子?”
李元衣打理著火堆裡的炭,思考著說:“倒也沒什麽,只是希望我們成為禍國殃民的大貪官罷了。”
薑帛以為他會說希望我們成為為國為民的官,沒想到竟然是禍國殃民的大貪官??
李元衣笑了聲,“如今老師走了,告訴你倒也無妨,反正你與今日來的李宴然是好朋友,她父親是我們的二兄長,我們在這裡生活的花費都是他支的,每個月他都會讓人來山上送物資。”
“二兄長啊,”薑帛琢磨,“難怪叫李仲儀。”
李元衣弄完火盆,就要將火盆搬到守靈的那屋子去,薑帛最後叫住他,“再請教一個問題。”
“嗯。”李元衣禮貌地。
薑帛指著手裡的茶,“這是什麽茶,怎麽和我在你父親房裡喝到的不一樣?”
李元衣想了想,想到什麽,“噢可不是我故意給你泡不好的茶,你這茶是我們這裡最好的碧螺春。但父親那裡收藏了一塊上百年的雲霧茶磚,只有金條大小,價格比金條高不知多少倍,從不見他拿出來,今夜他說有貴人前來,才特意將茶磚泡了,這味道自然不是碧螺春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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