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再次被拉回到這個沉重的話題上,薑帛剛剛才感覺到的溫馨頓時像煙花般散了,她看向青雨被火光映照的臉龐,可是光在她臉上根本融不進去,仿佛根本暖不了這個人。
說出來吧,薑帛想,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然而青雨什麽都沒有說,良久才從火堆前站了起來。
“顓青帛。”
李伯清叫住她的瞬間,青雨身體頓了一刻。
薑帛從火堆邊站了起來。
只有李伯清還坐在火邊,手伸向炭火明亮處,“當初你我分道揚鑣之際,師生緣盡,老死不見,你自己說的。但那時我不過二十七,尚有余生,可今日你若是從我這門裡走出去,你以為我還能再活七十年的功夫等你麽?”
這雪廬中除卻火焰靜寂無聲,而青雨除卻自己別無所依——至少她這麽覺得。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
她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什麽事都可以說,唯獨這件事不行。
她要將這個秘密帶到地獄裡去。
“你連死都不怕了,居然還怕這件事被我們知道麽?”李伯清歎了口長長的氣,他側頭看向青雨絕不肯轉過來的身體,“我不管你變成了雞啊鳥啊還是鳳凰什麽的,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作為你的老師問你,那間密室裡到底有什麽,和你今天變成這不老不死的身份有沒有關系?”
青雨的樣子貌似非常平靜,可是薑帛看到她渾身上下幾乎都在一瞬間凝滯了,她的手甚至在衣袖下微微顫抖,忽然間薑帛感覺青雨完全變成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山,冷硬如鐵,寒氣逼人。
她從齒縫間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不,要,逼,我。”
這一刻的青雨太可怕了,仿佛隨時會大開殺戒,薑帛不由得收緊呼吸,要不還是先帶青雨離開這裡,有什麽事以後再找機會說吧……
“公主。”老人突然顫抖的聲音打斷了薑帛的思想。
然後薑帛居然看到李伯清當著青雨的面前跪了下去。
薑帛心驚。
青雨卻無動於衷。
李伯清苦澀地搖著頭,哪裡還有開始那般的心高氣傲,“公主殿下,就當幫幫老朽,不要讓我進棺材還帶著遺憾,你我師生一場,告訴我,我還能幫你做什麽。”
能讓李伯清這樣的人跪下來求青雨,已經是難得的勇氣了,薑帛都覺得這老頭有點可憐了。
她忍不住喃喃地喚了句:“青雨,你……”
“老師你已經幫我做了很多,”青雨說,“您已經老了,我不需要再麻煩您了。現在我身邊有李仲儀,多謝您培養了這樣一位通明練達的讀書人,我很喜歡他,以後的事他會幫我。”
“我也會幫你。”薑帛小聲提醒她。
青雨看了她一眼,加了句:“薑行鞅的孫女也會幫我。”
李伯清詫異地看向薑帛:“她?就她?”
薑帛簡直感覺人格受到了侮辱,本來她還想幫這老頭說兩句話,就在她要過去與李伯清爭論一番時,青雨先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輕輕跪在了老人身前。
“老師,您不能跪我,當年沒有你一次次替我醫治,我早就死在戰場上了。”
李伯清盯著她的眼睛,微微動容:“可是我只能救得了你的身體。”
青雨:“那已經足夠了,真的。”
誰知李伯清這時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他將自己的手捂在了青雨的眼睛上,另一隻手緩緩將青雨摟入懷裡。
然而薑帛看到他那隻手正在青雨背後朝自己做手勢。
什麽意思啊?
薑帛皺起難看的眉頭,根本看不懂他的手勢啊。
咱沒那默契就別整這套了唄。
薑帛站在原地不敢發出聲音,伸長脖子瞅李伯清的手勢,左右?
左右?我?下?剪刀?針?
什麽玩意兒。
李伯清見薑帛那為難的表情,知道沒救了,遂結束了比劃,佯作無事松開青雨。
“我還有幾句話要與青帛交代,你到一邊去吧。”這話是李伯清對薑帛說的。
青雨扶他到榻上去,自己則在榻沿坐了下來,替他掖上毛毯。
薑帛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場面還挺溫情的,她於是在火堆邊坐了下來,開始翻火裡的炭玩。
有點可惜,還以為能從李伯清這兒得到點什麽,結果連口茶都沒喝到。
茶?薑帛注意這茶很久了,香香的,不知是哪裡收來的葉子,自己雖然沒帶禮物,但陪孤寡老人聊了一夜,換杯茶還是可以的吧。
薑帛找了個杯子,給自己倒滿整整一杯,捧在手裡慢慢嘬著。
時不時她往榻上看去,李伯清被青雨擋住了,只能看到他的毛毯折皺的起伏。
他們聊得很好嘛。
薑帛又繼續撥火灰,烤個紅薯很合適,她四下瞄了瞄,沒有可以烤的東西。
今天就吃了幾個柿子,肚子還真餓了。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什麽吃的。
正在她起身準備摸索點吃的,忽然間她身體像被冰雷定住,直直看向榻邊。
這屋子裡未免太安靜了吧。
為何他們聊天沒有聲音啊?
薑帛扔下木棍跑了過去,跑到青雨跟前,發現青雨居然正在用手語跟老人比劃,老人時不時點著頭,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薑帛就這麽直愣愣地盯著,青雨也不防被薑帛看到,繼續緩慢優雅地比劃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