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說的話和葉願瀟的猜想重合了。
無論她多不願意相信,重重疑點都不得不讓她把所有的矛頭指向身為修靈世家的孟家。
當年魘魔為何毫無征兆襲擊北市?夢霆修靈者為何會在這種緊要關頭姍姍來遲任憑魘魔將修靈家族的人屠殺殆盡?還有……孟卿平曾經說過,孟衍身上有孟家獨特的追蹤咒。
可是……那真的只是追蹤咒麽?
葉願瀟甚至想到了玉玔。當時,玉玔的樣子是篤定了孟衍就是魘魔的。
她又輸了。
她早該想到的。有人會想著利用濁氣煉造魔靈,自然會有人更大膽,直接控制魔族。而且,孟家還成功了。
那個魘魔與尋常弟子無二,那謊言騙過了所有人,甚至讓魘魔本身都忘記了自己是魔族。
她已經不難知道孟家為什麽要留著那些家族的孩子了。修靈家族的後代自然比尋常百姓的孩子靈力充沛天賦高超。孩子年幼,尚且不知事,抹去他們的記憶,改動他們的名字,把他們納入夢霆,成為孟家弟子。用從那些家族中搶奪搜羅來的秘術密卷教導他們的孩子,這些弟子長大後便又是孟家的力量。
殺了別人的全家,還要讓人毫不知情且心甘情願甚至感恩戴德地替自己賣命……到底是什麽人才能想到如此惡毒的陰招?
瘋了……都瘋了……
葉願瀟忽然想起了孟柳兒。她忽然明白了孟柳兒為什麽會對孟家人表現出極強的排斥和殺意,因為……她已經全然知道真相了。
瘋癲?瘋癲怎麽夠。孟柳兒想讓整個夢霆給她死去的族人陪葬。
明明已經有這麽多人在告訴她真相,可是她竟然事到如今才願意真的全然相信那些證據不是偽造的謊言……
前幾日的聚濁陣中,她原以為孟若真已經癲狂,說的話不能全然作數,可誰曾想,孟若真那日所說,竟都是真的……
“還有四年前的那場疫病。”錢江緩緩道:“疫病並非偶然,而是……”
“錢叔。”
溫和的聲音打斷了錢江接下來要說的話。顧樂禮不知何時已經出來,正站在門口看著兩人。在他的身後跟著面色憔悴的顧聆音,看她的模樣,怕是又受了打擊。
錢江對這位公子還是尊敬的,他後撤半步,彎腰行禮道:“公子。”
顧樂禮攬著衣袖,溫聲道:“錢叔,這件事,我親口同葉姑娘說吧。”
他來到葉願瀟身前,一身竹青衣袍讓葉願瀟覺得很是礙眼。似乎察覺了葉願瀟的不虞,他設下了隔音結界,道:“我知曉葉姑娘趕時間,所以長話短說。四年前的疫病,是我出手鎮壓的,所以才會被夢霆奉為座上賓。只不過……我也是幫助夢霆散布那場疫病的人。”
前面那句話中的內容葉願瀟是知道的,可後面那句……聞所未聞。
“你散布了疫病?”
“……不完全是。”顧樂禮道:“我的醫術是為了救人而非殺人,疫病是借了巫族大巫醫亡祭的方法……”
葉願瀟目光裡帶了些審視:“連……洛雪找的亡祭?”
“……”
沉默等同於肯定。葉願瀟問道:“理由呢?”
“天下不太平,前一年隱祈港的希冀村剛剛被魔族……魔靈摧毀,後一年閔溪畔文家便被殺手流消滅門。人心惶惶,望靈山北市逐漸傳出了一些不利於夢霆的消息。”顧樂禮聲音壓低,似乎有些不願開口,卻仍道:“疫病是轉移百姓和修靈家族注意的好方法。”
葉願瀟幾乎是被氣笑了。就因為這樣荒誕的理由而散播恐怖的疫病,百姓死傷無數,餓殍遍地,他孟家怎麽有臉以修靈世家的身份在這修靈界自處?!
她抬起頭,露出一個冷然的笑:“魘魔的事情露了馬腳,封邪陵出問題了,對不對?擔心被懷疑,擔心事情敗露……所以就殺掉那些造謠者,順便用疫病‘懲罰’那些毫不知情的百姓……對不對?”
顧樂禮又一次沉默了,葉願瀟淡淡道:“當年我一直很好奇,百姓都傳陳仁心陳老爺愛財如命,但他給我的感覺並非是認為錢財重於一切的人,反而很有自己的原則。陳少爺多次離家偷偷救濟百姓,他不會不知道,可是卻未曾真的嚴加懲罰過陳少爺。所以,他為什麽會在魘魔入侵還有疫病時大家鬧災荒的時候見死不救呢?”
葉願瀟緩緩補充道:“因為,有人不讓陳家救濟百姓。而且,陳家無法反抗。”她看向顧樂禮,忽然笑道:“猜測人心真的沒有那麽難啊……只要懷著最卑劣最陰暗的想法,竟然統統猜得中。”說完,她又遺憾地歎了口氣:“我要是早點想到,就好了。”
話音剛落,她又恍然大悟般補充道:“對了,我還應該謝謝你們。比起從你們口中聽到這些,我更不希望告訴我這一切的是孟家人。”
她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葉姑娘。”
葉願瀟沒回頭,淡淡道:“顧小姐,還有何事?”
“……”顧聆音沉默半晌,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要說什麽?道歉?
家族之間的血海深仇,豈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能抹去的?
解釋?
可是……她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替自己的父親和叔父開脫嗎?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葉願瀟等了一會也不見顧聆音再說話,便道:“沒什麽事情的話,葉願瀟就先告辭了。”她走出兩步,又微微側目,道:“以前的恩怨與你們無關,就算要報仇,我也不會找未曾參與那些爭端的你們。但是,今後的路是你們在走的。如果你們想傷害我要守護的人,我就不會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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