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資料是隱私她無權過問,不過倪茜將她當做謝迎年的朋友,針對性建議多多少少會透露病情相關,謝迎年的病屬於頑疾中的頑疾,不發病也只是隱患,但一旦發病,內因很難根除。
“每周都會聯系一次,藥也吃了。”謝迎年口罩上面的眼睛微微彎起,她將左手放在崔鳴的頭頂揉了揉,“放心吧崔醫生,我要是想死也不會自救了。”
崔鳴雙手掌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手。”
她外貌能力家世各方面的條件在醫院裡其實算是頂尖,不過這麽多年也沒收到幾次正兒八經的告白,無非就是領導隨口一問,讓她趕緊解決人生大事。
如果哪個男醫生被加進來打趣,嘴上笑呵呵地說好,臉色可好不到哪去。
崔鳴這樣的女人,一般的男人無福消受,就連女同事也會覺得她冷血無情,像是危險分子。
作為真正的危險分子,謝迎年無所畏懼,繼續揉了幾下才收回手去。
“你什麽時候能改改這毛病?誰在你眼裡都是貓貓狗狗?”崔鳴說。
謝迎年糾正道:“你是小老虎。”
崔鳴:“……”
她輕哼一聲:“咬死你。”
療養院坐落於京郊,很偏遠的一個地方,像是從選址的那一刻就默認了病人就該離正常人越遠越好。
大樓入口冷冷清清,露天的停車位也很空,崔鳴停好車,聽見謝迎年突然發笑。
崔鳴側過臉,致以好奇的目光。
“沒什麽,想到了一隻沒有尾巴的貓。”謝迎年的圍巾上車就取下了,脖頸露在外面,修長的手摩挲著創可貼,她的笑容藏在了口罩裡,“也很會咬人。”
兩人先後下車,崔鳴徑直往小賣部走去,說要買咖啡喝。
“你讓常小隨下來,她開車來的吧?我們兩個明天趕早上班的就先回去了。”崔鳴將自己的車鑰匙甩了出去,在半空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有什麽事記得聯系。”
謝迎年抱著個娃娃,單手快準狠地截住了鑰匙,應了聲好。
她轉身走向主體大樓,邁上台階的時候將佛珠從腕部滑下,放進了大衣的兜裡,繞到脖子上的圍巾遮住了創口,垂下來的布料貼著長款大衣,大衣是她很少穿的暖色調,焦糖色。
這裡的氛圍不像別的醫院,冷清,卻不是安靜的冷清,而是透露出頹敗的死寂,時間像是被凍住了似的。那一間間明亮又寬敞的病房裝著或瘋或傻或病或癡的人,他們能坐在窗邊一整天什麽也不說,他們也會突然陷入癲狂,要靠大劑量的鎮定藥物才可以回歸平靜。
一天天在生,也一天天在死,前者是苟延殘喘的延續,後者是被啃噬以後終有一潰,這二者之間沒有區別。
“年姐。”
杵在病房外面的常小隨欣喜地喊道,見著謝迎年就像見著救星似的。
她其實比謝迎年還大幾個月,但這麽點年齡差還是很容易被對方處成妹妹。
誰讓謝迎年身上的姐姐味那麽濃?
謝迎年點了下頭,隔著房門的副窗望了裡面一眼,目光從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的施采然回到常小隨臉上:“辛苦你了。”
“你有病吧,肉麻誰呢?”常小隨長了張蘿莉臉,卻是個糙漢心。在彩妝店裡當個櫃姐,被有的客人鹹豬手都會不客氣地對著球鞋皮鞋一腳踩下去,不小心裝得十分刻意,聲音粗得像吞過炭似的,對方立馬痿了不說,還被女朋友當場甩耳光。
常小隨跟謝迎年同齡,在叫做三安裡的弄堂一起長大,從小學一直廝混到高中畢業。
兩個人家庭環境都有點問題,常小隨是爸媽死了,給人納鞋底賺錢的奶奶養大的她,相依為命,過得艱辛,常小隨不得不從嬌滴滴的小蘿莉進化成刺蝟。
謝迎年是落到了別人爸媽手裡,吃穿用度跟親生的施采然一個量級,姐妹兩個關系本來還可以,可惜遭遇了幾次意外以後,弄堂裡那家回頭客很多的飯店燒成了灰,整個家都散了。
施采然的舞蹈夢一夜之間碎成了玻璃,火光燒不出流光溢彩,只剩目不忍睹的醜陋傷疤,她的雙腿大面積燒傷,手術修複的過程痛苦不堪,腿部肌肉也因為長時間臥床而發生萎縮。
燒傷治好,她能站能走了,這輩子卻不可能再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沒了爸媽,滋養她的人成了謝迎年,還是同樣的養分,甚至比以前更充足,施采然卻基因突變,沿著根莖脈絡自顧自地開出了一朵淬滿毒液的花。
謝迎年是花根深深扎入的那片土,施采然蠶食得理所當然,像是要荼毒成一片野草叢生的荒地才甘心。
門板從裡合上,常小隨是翹了公司團建來的,醫院這邊先通知了謝迎年,但她還在崇鄉,一個南一個北的,遠水解不了近渴,常小隨就先過來了。
結果那個臭丫頭根本不買帳,說是瘋病犯了認不清人,打量了常小隨一會兒又用手邊的杯子朝她砸過去,說你還敢來,賒了幾次錢了還敢來吃我媽炒的面,沒兩分鍾爬到飄窗上就要往下跳,窗戶早就封死了,一屋子的人還是嚇得夠嗆。
“崔鳴在下邊,等著你送她一程。”謝迎年說,“你那個車夠電回去嗎?”
鹹魚社畜沒那個錢買崔鳴的那款路虎,常小隨的代步是個兩人座的mini車,想到自己得送那尊半生不熟的冷面佛回去,眉頭都皺一塊兒去了,她硬著頭皮笑了笑:“夠的,那我們先走了啊,要幫忙就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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