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陳況根本提不起精神,她望了眼急救室的方向,紅著眼睛:“在搶救。”
搶救,像根針似的扎進了謝迎年的耳朵裡,鍾迦的朋友不等於她的朋友,一個卷頭髮高鼻梁的,一個穿襯衫的,她不認識,覺得很吵,她們還沒來得及將對方融入到生活裡的方方面面。
施恆走到她面前,遞了根煙:“出去吹吹風?”
謝迎年抬眼,接過煙,沒點火,只是放在手裡輕輕地撚。
沒有吸煙的習慣。
她怕見到火光,會讓她想起十八歲那年被燒得半邊天都紅了的三安裡。
但現在她有了更怕的東西。
她從來沒有見過鍾迦毫無生氣的模樣,叫了也不理,也不笑,像是只有心跳檢測儀上的數字可以證明對方一息尚存。
手術室的紅燈亮了很久,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人,周淳、啾啾、崔鳴還有常小隨,甚至鍾克飛也撥冗而至。
不過沒待一會兒就走了,他留下個秘書,又交代了一些事,謝迎年隻依稀聽到賀力夫的字眼。
別人困了餓了渴了,謝迎年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從濃稠的黑夜到天邊泛起一點白,終於聽見那扇門打開的聲音,醫生疲憊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被圍過去的人詢問情況。
腦震蕩,有幾根骨頭斷了,得做鋼釘手術,內髒破損……
每一句都像巨石滾落,碾過謝迎年的心口。
她抿著唇,一言不發地跟著護士將鍾迦推進了普通病房。
沒危及生命,但什麽時候醒還說不準。
周淳沒見過謝迎年這副樣子,有點吃驚,想勸她吃點東西,她姓崔的那位朋友卻說:“勸不動的,你別管,等鍾迦醒過來就好了。”
確實,謝迎年也是倔牛的脾氣,周淳思來想去還是替她跟滬市那邊的劇組請了假。
保鏢輪班值勤,謝迎年在床邊不眠不休守了又一夜,到底還是沒滋沒味地喝了碗粥,她怕自己等不到鍾迦蘇醒先暈過去了。
第三天,警方通報了決賽之夜的舞台事故,鍾克飛的冷血盡顯,與其等到自己的崽子翅膀硬了反咬一口,不如別給他機會長大,賀力夫被他以多項確鑿與莫須有的罪名送進了牢裡。
天邊的晚霞暈開一片橘色,嵌在高樓屋頂的夕陽紅得像血,又有點像火。
謝迎年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我在樓頂。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
她什麽也沒回,輕柔地撫了撫鍾迦的額角,這一眼逗留得很長,隨後起身,快走到門邊時又踱步回去,手伸向果籃,在半途頓了幾秒,還是將裡面的一把水果刀給拿走了。
作者有話說:
嗝,下一 章
大概是周二。
第66章 做個了斷
今天天氣挺好的。
施采然望著用橘色夕陽與燦爛晚霞命名黃昏的天空, 在帽子被吹飛時多了句抱怨,除了風有點大。
她的劉海被吹亂,拂過眼前, 沒化妝的臉很素淨, 少了很多平時咄咄逼人的那股豔,那頂她戴了好幾天的黑色棒球帽在視野中被狂風卷起, 飛遠了, 像一片毫不起眼的枯葉。
施采然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沒有起身去撿的意思,反正用不著了。
她東躲西藏了幾天,穿得像個大學生似的待在破舊灰暗的城區,第一天就買夠了礦泉水和泡麵,出租屋裡也有基本的生活用品, 關上鏽跡斑斑的鐵門, 她再也沒出來過。
——直到今天, 她打開房東家24寸的彩電,新聞報道了那天的舞台事故, 賀力夫被警方帶走了, 畫面一轉, 是被媒體記者圍堵得水泄不通的私人醫院,鍾迦那個渾身社畜味的經紀人在鏡頭前公告了藝人的身體情況,同時也感謝了媒體朋友跟粉絲群體的關心。
拆開泡麵盒的動作一頓, 施采然像沒聽懂似的,抓起遙控器想回放, 卻忘了這台是老電視, 上面還蓋著匹很有年代感的防灰白色罩布。
她的脖子緩緩轉了轉, 視線落在緊挨著床邊的那扇窗, 四四方方的小窗,灰藍色窗簾卻是長條的,遮住了窗,也垂落到地上,多了截用不上的布料。
水龍頭開了以後噗呲噗呲的,先吐出髒汙的黃水,才是乾淨的。
毛巾晾在兩根釘子牽起來的鐵絲上,洗澡的蓬蓬頭有一層黃色水垢,換氣扇的塑料邊框吊著兩根線,一長一短。
房東:“拉一下就開,再拉一下就關。”
長得像醃黃瓜的瘦矮大叔以為施采然不會用,多交代了幾句,耳朵邊夾著一根煙,弓著背將這位短租租客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頗有些猥瑣,瞥到她腿上遍布的醜陋疤痕,雞皮疙瘩爬滿耳後,齷齪的心思頓時煙消雲散。
施采然不耐煩地說:“知道了。”
她等房東走了就開始洗澡,頭髮三天沒洗了,好在是乾性發質,除了像稻草一樣,倒也沒油得結成一綹一綹的。
會用。
怎麽不會用。
每個角落都太熟悉了,很像一個地方。
施采然從筒子樓的屋簷底下走出來,被頭頂的陽光晃了下眼,她抬手去遮,等適應光線了便放下來,在交錯雜亂的巷子裡遊刃有余地穿行。
她小時候就住在類似的環境,住了很多年。
耳邊的聲音很嘈雜,牆的這頭有人鋸東西,牆的那頭有人閑聊家常,叮鈴鈴——叮鈴鈴——有人撥著車鈴從她身旁碾過,將路邊隨意堆放的垃圾又軋了個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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