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如司年當初和系統說過的那樣——周黎不論如何掙扎,都逃不出這最終敗亡的命運。
楚國國庫虧空多年,後來被康豐的家當填充了一部分,今年又是豐年,雖然減輕了賦稅,但也足夠楚國財政不再那麽緊張。
可從來事與願違,和梁國的這一場仗,徹底耗盡了周黎這半年的努力,而蕭晏修要得就是這個結果!
副將的信固然是假的,其結果,要麽,周黎不相信崔勇,斷了前線的支援,他們就可以直接攻進滎陽,借機說服崔勇,舉兵南下!
要麽,周黎選擇了相信崔勇,她送去的軍需固然讓前線多支撐了些時日,可也耗盡了國內的兵屬。
蕭晏修就可以帶著幾萬人,悄悄繞過滎陽、符水,一路快馬輕騎,沿著平江而下,直接攻到京城!
後者顯然是千萬人之中,取軍首級的、最簡便的法子。
若只是帶兵南下,南楚被逼入窮巷,屆時未必不會逼出他們背水一戰的決心!可若是直接包圍的京城,前線軍心動亂,國中同樣惶惶,楚國就能以最小的代價,收入梁國疆土!
蕭晏修本來不對後者抱有希望,他想的是用周黎女子的身份,做突破楚人絕地反擊的利器。
可如今,才剛不過暮秋,他就直接攻破了沒有防守的京城。
北風蕭蕭,今年的楚國冷得很快,那風也像是探知到了楚國大敗的消息,跟著蕭晏修的鐵騎一並到了日後的大梁南城。
周黎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以自己性命為代價,換別人的安然無恙。
可事實是,她再清楚不過地明白,京城扛不住梁國的兵馬,而她不願意看著自己這麽久的努力,最後全部化為戰火余燼。
至少...留點什麽吧?
所以她捧著玉璽,出城降了。
周黎第一次意識到下跪是件屈辱的事兒。
她把象征楚國皇權的玉璽捧在蕭晏修面前,連同她這一年多的恍然如夢。
人說黃粱一夢,醒來才知,榮華富貴不過是虛妄。
她也希望自己眼前的境遇是一場夢,如果這場夢可以重來的話,她得讓楚國先練兵馬!
看在舊相識的份上,蕭晏修沒有在京城的百姓面前折辱她,周黎在百姓的目光裡一步步走向皇宮。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知道司年在宮裡等她。
也好,至少和司年一起死的目標還是達成了的。
落日西垂,依舊是在那最高的鐸圪塔上。
周黎牽著司年的手ʝƨɢ*,她看見自己從沒見過的大鳥在天際飛行,伴著遠處的落日余暉...她從沒見過那樣恢宏的落日!
一輪火團落在天地相交處,一道拱橋一樣的金橘色弧線分割蒼穹,隨著那道弧線逐漸貼近地面,藏藍色的天幕由淡及深,逐漸籠罩整片天空。
崔先生口裡曾經輝煌的大楚,何嘗不像是這一輪落日?昔日輝煌已是過去,覆滅就如同夕陽落日,重勢難抗!
她呢?她就像是天邊的那一抹橘紅光影,是那輝煌的國家留下的唯一余暉,卻螃臂擋車地想要抵抗夜幕的降臨。
可那又能怎麽樣呢?她生在了落寞的楚國,沒趕上那耀眼的朝輝,她是覆巢之下的完卵,自然有著身為余暉的使命。
現如今,她余暉的使命也結束了,最後要做的,就是滅亡!
她牽著司年向前邁了半步,可司年卻死死站在了原地,周黎回頭,司年臉色蒼白,手心已經被汗濕透了。
周黎忽然笑了一聲,她捏了捏司年的手心,“當初你問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下半句是什麽,還記得嗎?”
她說了句“意在沛公”。
所以今日,她也沒能成為“意在山水之間”的醉翁,而是成了自刎烏江的“霸王”!
周黎忍不住想,如果她當時接對了,今天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
她本來不信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可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是唯一的念頭了。
周黎深吸了口氣,她松開了司年,從懷裡掏出了把匕首。
她之前想過,要是司年不願意陪她殉國,她就用這把匕首刺穿司年的心臟,然後抱著她的屍體跳下去,可現在,她瞧著站都站不穩的司年,又沉沉歎了口氣。
“當初你罰我抄《項王本紀》二十遍,好長啊!”她抬眼看著司年笑得一臉打趣。
周黎已經很少有這麽輕松的時刻,事已成定局,她反倒有種放下了一切的釋然。
“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你說,吾為若德是‘我為你做件好事’的意思。”
她把那把匕首塞進了司年手心,“你說的對,自從我當了皇帝,我就一直欺負你,仗著你心軟步步逼你,所以今天,我也為你做件好事。”
她攥著司年的手心,把那匕首貼在自己脖頸,“砍了我的頭,拿去給蕭晏修吧!”
不能和她一起死,能叫她永遠記得自己也罷!
鮮紅的血液順著刀鋒留下來,司年最先站立不住,彎腰嘔了一大口黑血。
周黎神色頓時變了,她下意識伸手去接,還試圖把那濃鬱的血腥堵回去。
周黎的眼眶紅了,她平靜了一天的鎮定被這意外打破,喉嚨裡哽得說不出話來,卻發出低低的、類似野獸的低吼。
她穿著龍袍坐在地上,司年趴在她懷裡,夜色已經暗了,司年喘著氣,似乎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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