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年的心臟,因那些鮮紅的血液和髒腑而一陣揪痛,可她的視線仍舊死死盯著操作台上的人。
那是一張和薑艾一模一樣的臉!
不,不僅僅是臉!脖頸、肩膀、手臂、就連右手食指上,薄繭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可這不是薑艾,薑艾有凝血功能障礙,這種開膛破肚的手術,旁邊沒有血袋吊著,她怎麽可能看起來還是臉色紅潤,只是睡著了的樣子?
她不放過那人身上哪怕分寸的地方,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轉頭看向方教授,問道,“老師,這是什麽意思?”
司年扶著一旁的玻璃窗,她腦子裡很亂,一陣頭重腳輕,面前的方教授似乎變了模樣,他的面容在司年眼裡開始扭曲,原本的慈祥模樣被如今的瘋狂和偏執取代。
“才分開了三天,司研究員不至於這麽快就忘了薑艾長什麽模樣吧?”
說話的是研究室裡的袁青。
這玻璃不僅不是單向的,而且還不隔音,實驗室裡,各種儀器的“滴滴”聲吵得人心煩意亂。
司年深吸了口氣,只看著方教授。
而方教授卻兩眼放光的看著研究室。
他隔著玻璃,指著薑艾敞開的胸腔,“你看那裡,心臟旁邊的凹槽,那裡有一張小小的生物芯片,那是我和畢樊這輩子潛心研究的最大成果!”
“我說過,我雖然沒辦法彌補記憶,但是可以通過模擬記憶形成的過程,然後複製神經元的鏈接,並且通過那個東西儲存下來!這樣,就算這副軀殼死了,只要把那個生物芯片取下來,安到另一個身體上,這個人的記憶就能永遠的存留下去,你說,這算不算實現了永生?”
他越說就越是亢奮,整張臉幾乎貼在玻璃窗上,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可惜,這個芯片就像是一台錄影機,之前播放過的東西,它沒辦法保留下來,所以,還得是放在剛出生的孩子身上效果最好!”
司年腦子裡一陣脹痛,她倒吸了口冷氣,胸腔裡一陣被撕扯的劇痛。
她的信仰在她面前崩塌,曾經宛如雪山金陽的光輝,就如同被撕扯開的虛假幕布,幕布上爬滿了跳蚤和臭蟲。
司年深深吸了口氣,她紅著眼眶,啞聲道,“教授,說到底,你所謂的永生,就是記憶寄居在別人身體上。”
“這樣的永生,不是一個種族的天賦,而是單方面的殘殺!”
方教授聞言,卻一把攥住了司年的手腕。
他那雙眼睛裡泛著悠悠的藍色光芒,他死死盯著司年的反應,“大自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可你也知道,人類的文明包容了太多本該被拋棄的劣質基因,人類需要進化,否則就會被大自然淘汰!既然‘天’不能選擇,我們就應該通過工具進行篩選!”
司年一把甩開,不自覺提高了聲音,“篩選?哪裡有篩選?還不都是你充滿私念私欲的一意孤行?”
“這當然是篩選!”方磐以手握拳,一字一句地捶在一旁的玻璃窗上,語氣裡滿滿都是恨鐵不成鋼。
“生物芯片只有適配的人才能夠安裝使用,那些不適配的人,自然而然就是被進化遺棄的人!”
司年猛地頓住了,她心跳的很快,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方磐,艱澀地開口,“所以,被遺棄的人...就成了喪屍?”
空氣頓時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裡。
這短暫的靜默在司年心裡無限拉長,之後,她聽見方教授用無波無瀾地語氣說道,“芯片在放置之前,有一些排異反應要做,它們只是連第一輪的測試都沒有通過的廢物。”
“司年,我們這是在輔助人類更快的進化!”
司年眼眶裡的淚,就那麽毫無預兆地從眼眶落到地面,“老師?”
司年第一次見到用這樣的語氣叫方磐。
充滿疑惑、充滿希冀、充滿不安、充滿懷疑。
她疑惑於面前的一切明明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人和物,可怎麽忽然變得面目全非起來。
有凝血障礙的薑艾正鮮血淋漓、軟件工程師的袁青卻在對人類進行手術、慈祥溫和的老師忽然變得偏執而猙獰...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個荒誕古怪的噩夢,司年卻死活醒不過來。
她希望方磐能給她一些真實的肯定,來消除自己此刻的不安,可她的理智卻已經在她飄渺的希冀徹底散去之前,親自戳破了自己面前的信仰。
方教授身上的亢奮漸漸冷卻,他像是剛經歷了一場以釋放惡念和掙脫束縛為主題的狂歡,回到孤獨裡的他看起來陰鷙又叫人毛骨悚然。
“司年,你太自傲了!”
他意識到了眼下的情況不能說服司年之後,話語裡立馬顯露出強烈的攻擊意味。
“你自認聰明,所以你覺得自己解決不了的事ʝƨɢ*情,別人也理所應當的不可能解決!你明明已經很靠近喪屍的真相了,可你不相信任何人,你瞞著安全區、瞞著集團、瞞著所有人,你覺得真相就在集團之前那些年的實驗裡,所以義無反顧地來了這裡,不瞻前、不顧後,你自以為能單槍匹馬的找出事情的真相,你永遠抱著你那可笑的個人英雄主義!”
“你這樣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為是!你和我有什麽區別,你不也是默認了他們什麽也做不了,你是不是覺得,既然這樣,不如你來替他們做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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