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磐依舊沒有抬頭,不過語氣卻不複方才對待司年的溫和。
“研究所那都的安排好了嗎?”
那人也不惱,火光之中,那人胸前的金光不停閃動,“都準備好了,您放心。”
司年是被人晃醒的。
睜眼時,許久沒見過的明亮白熾燈晃得她一陣頭暈眼花,耳邊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姐姐,我帶你離開這兒!”
是薑艾。
司年的神志久久沒有辦法回籠,她四肢無力,眼前一片扭曲,好像是陷在異常將醒未醒的夢裡。
是了,應該是在夢裡,她是被方教授下了藥,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聽見薑艾的聲音?
司年知道教授送來的那杯水有問題,教授也沒打算瞞她,水裡酸澀的味道相當明顯,可正如方教授知道她會喝下去一樣,司年也篤定方教授不會傷害自己。
拿自己的命去賭別人的良善,這不是司年會做的事,可如果那人是方教授,這就不是賭,而是交換。
她需要看到公司總部的所有資料,而方教授把她帶來這裡,必然也是有所安排。
這是兩個人擺在明面上的籌碼,公平得很。
很快,薑艾的喘息聲消失不見,司年再度進入深沉的昏睡之中。
徹底醒來後,司年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天花板發了好半晌的呆。
這是一間很小的宿舍,靠牆跟擺著一張床,床邊一套桌椅,灰色的床單和被罩讓這個房間看上去簡單到了極致。
頭頂的白熾燈很亮,這裡沒有窗戶,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正對門的位置放了一個攝像頭,像是蜷縮在那裡的一直巨大的老鼠,黑洞洞的鏡頭下,那一點紅光閃個不停。
司年不知道等了多久,門外終於傳來了司年熟悉的腳步聲,她這才扶著床邊坐了起來。
門開了,門後的方教授撐著根拐杖,朝司年招了招手,“出來吧,總部的底下研究所,你還沒來過吧,我帶你瞧瞧。”
哪怕頭重腳輕,司年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和心思,她快速地跟上了方教授的腳步,上了電梯,電梯一路下潛,在-6樓停下。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映入司年眼眸的,是一排排透明的玻璃窗。
玻璃窗裡,是司年再熟悉不過的實驗室操作台,研究人員穿著白大褂,還在進行手上的實驗和計算。
玻璃窗是單向的,有隔音,但老鼠的慘叫還是不可避免地、此起彼伏的、忽遠忽近地,從實驗室裡泄露出來,這聲音叫縱使做慣了實驗的司年也不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司年並沒有因為這樣熟悉的場景就覺得自如和安心。
白色的實驗台上,鮮紅的血液和動物內髒成了最刺目點綴,在那大片大片的、潔淨的白裡,猩紅卻奪目的紅簡直就是插入旁觀者心臟裡的利劍!
司年不明白這裡為什麽要做成透明的門窗,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司年心裡直覺地不喜歡這裡,聲音的衝擊更讓她不可控制地頭皮發麻。
司年像是進入了一架重工業機器的內部,互相咬合的齒輪壓榨著司年的神經,可所有行走在這裡的人都一臉的習以為常。
司年抿緊了唇,跟著方教授走出了電梯。
方教授拄著拐杖,他走得並不快,幾乎是每走到一個實驗室外,就指著裡面正在進行的實驗和司年講解。
“植入具有杜鵑鳥印記基因的小鼠,它所生下的小鼠,擁有了推其它兄弟姐妹離開窩巢的行為。而植入具有海龜印記基因的小鼠,同樣在後代裡,出現了掙扎衝向水潭的行為。”
是的,記憶編織!司年所進行的篩選基因的上級項目,也是K集團由方教授主持領導的S級項目——通過重組基因序列,編織生物記憶的項目。
就如同方教授所說的,杜鵑鳥生下來,就會把其它鳥類的蛋推出巢穴,海龜在沙灘破殼,生來就知道要衝向大海。
則是生物歷代繁衍之後,印刻在基因裡的印記,不需要學習、不要模仿,在父母的基因傳遞給它們的那一刻,這項技能就融入了它們的大腦,成為了動物們無師自通的一項技能。
司年所進行的工作,還只是篩選具有印記基因的染色體,不過總部的這項研究,已經相當深入。
實驗室裡,剛出生的小鼠還只有拇指大小,在人類的注視下,它們用並不尖利的爪子,和還沒長出牙齒的牙齦,開始了相當慘烈的互相殘殺。
毫無疑問,這是小鼠“推出巢穴”的行為。
方教授沒再看下去,他悠悠地、長長地,歎了一聲。
“你說得對,就算人擁有水母‘返老還童’的基因,可人一旦失去了記憶,這個人,就不再是他了。最典型的,應該就是阿爾茲海默症了。”
“大多數人以為的阿爾茲海默症的病人,只是失憶,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但只有病人的家屬才知道,這個病,還會把一個人,徹底改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方炎他,從來不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但是錯亂的記憶讓他的思維也產生了混亂,他會指著家裡照顧了他幾十年的阿姨,說她要用開水燙死他,會說我把他關起來,是為了拐/賣兒童,他不止是記憶停留在了六歲,還有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停留在了所有人都要害他這一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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