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沒有風雪攔路, 一天一夜就回了城裡,夏東籬從天光熹微睡到晚昏夜降,再睜眼時還有些恍惚。
在村子裡住久了,看著城裡的屋頂就覺得低矮逼仄, 夏東籬怔怔地緩神,手臂往旁邊一搭,空落落的。
夏東籬抬起頭瞧了一眼,又慢吞吞爬到窗戶邊, 掀開窗簾看向院外樓下。
角度的問題, 院子裡鬱鬱蔥蔥的石榴樹遮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過了片刻才見著司年的腦袋從陰影裡走出來——她正低著頭掃著院子。
夏東籬腰一塌, 趴在床上,撐著下巴,瞧著司年來回掃地的身影。
隔壁的鄰居忽然叫了她一聲,司年立馬抬起頭看向隔壁二樓的方向,笑著回話。
隔壁的老太太有點頑固且刻薄,當然,這份嫌棄的刻薄是對著她,畢竟她在酒吧工作,沒個正經工作、還在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先前還因為打架斷了胳膊。
不管怎麽看,夏東籬也不是傳統意識裡乖巧聽話的女孩子,而司年不一樣,她長得就一副乖乖女的模樣,那老太太對著司年,怎麽看怎麽滿意,還一心想讓她和自己小兒子湊對...
夏東籬撇撇嘴,一把推開窗戶,從手邊抓了個掃床的笤帚丟下去。
“餓死了,晚上吃什麽?”
夏東籬這人有毛病,說她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吧,也不準確。
她知道別人怎麽看她的,看她好,她就在那人面前可著勁兒的好;看她不好,她就在那人面前可著勁兒的不好。
隔壁老太太覺得她對司年不好,覺得她不知恩圖報,所以她就樂意在老太太面前可著勁的造作折騰。
是啊,她就是對司年不好,可司年還偏偏隻對她好,半點看不上她那個小兒子,一想到隔壁老太太被氣的難看的臉色,夏東籬就覺得痛快。
她瞧著司年把笤帚撿起來,半點脾氣都沒有地抬起頭看向她,“你想吃什麽?”
夏東籬心裡立馬舒服了。
司年當然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不過她似乎很容易就能看透夏東籬欲蓋彌彰,或者自欺欺人的小動作,並且完美的配合她的表演。
認識到這一點的夏東籬,嘴角的上揚壓不住,她懶洋洋的從窗戶裡伸出一隻手臂,初夏的晚風帶著幾分暖意,軟綿綿的。
她想了半晌,“出去吃吧,我要吃粉皮肉絲、木須肉,還有地三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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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皮肉絲、木須肉、地三鮮把茄子換成絲瓜,再來個西紅柿雞蛋湯。”
司晨看著夏東籬熟絡的點完菜,打量了這個裝潢老舊的飯店一眼,“你老來?”
中午的人多,門口圍著不少出來吃飯的人,不過那些人都是隔壁飯店的客戶,這家店裡隻稀疏的坐了三桌客人,除了司晨和夏東籬外,他們後面的人看起來是剛剛下班的白領員工,坐在樓梯口的男人則抽著煙,正招呼著同桌的人點菜喝酒。
司晨朝服務員點頭示意之後,拿紙巾擦著熱水燙過的餐具,視線又落在這家飯店的一桌一椅上。
這是司年之前打工過的地方,司晨看著那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大約能想象到司年在這裡工作的模樣,可她的臉又實在模糊了,這倒不是因為他不記得司年的長相。
事實上,他在看過司年的遺照之後,腦海裡的司年就是黑白的,她臉上固然有著笑容,可肌肉都是僵硬的——他想不到司年笑起來,臉上的肌肉走向,故而想象的司年總是像是木偶,不管做什麽,臉上都是那一幅遺照裡的笑臉。
那個場景算不上溫馨,甚至有種泛著陳舊的恐怖,她像這家飯店一樣被歲月塗抹上舊色。
“哢噠”一聲,夏東籬點著了嘴邊的煙,隨即又咳了幾聲,司晨把熱茶推到她手邊,“煙還是少吸吧。”
沒一會兒,他們身後的白領吃完飯離開了,他們的菜很快上來,服務員身後還跟著飯店的廚師,三十上下的年紀。
“害,我就說,點這三樣的,肯定是我董姐!”
他擦了把手,又拉了把椅子在夏東籬身邊坐下,“董姐今心情不錯啊,出來溜達?”
夏東籬正嚼著一塊木耳,聞言瞥了他一眼,他立馬改了口,“錯了錯了,夏姐夏姐!”
夏東籬不冷不淡的哼了一聲,“你爹呢?”
“前兩天炒菜的時候閃了腰,薛叔送他去醫院了,害,沒什麽大事,醫生說躺幾天,這幾天在醫院住著呢。”
夏東籬不說話了,專心吃著面前的飯菜,那人一臉的以此為常,又看向了司晨。
“這是...”
“朋友。”夏東籬先一步答道。
“得嘞,那你們聊,我去後頭忙去了。”
自始至終,司晨打量的目光都很隱晦,那人離開,他才放肆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
“那個人就是你說的這家店老板的兒子?”
夏東籬“嗯”了一聲,司晨夾起一塊粉皮放進嘴裡,沉默片刻,“後來你們回到這裡,她還是在這兒上班?”
“沒,薛桐讓我回酒吧了,但是他爹知道她得了癌症,怕她再在店裡暈倒,就沒讓她回來。”
司晨頓時覺得嘴裡的肉絲變得有些難以下咽起來。
心說難怪夏東籬對那年輕人並不熱絡,再想想她說司年曾經抱著他去醫院看病的事,這店老板的做法多少看起來有些不夠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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