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放下了筷子,可夏東籬仍舊吃的頭也不抬,她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害,本來我那會兒也沒想讓她上班,那會兒我們達成了共識,她剩下的這段日子要輕松的過,把她想做沒做的都去實現。”
哪怕是現在,這話聽起來也只是個美好的想象——有錢的沒閑,有閑的沒錢,哪怕又有錢又有閑,也很難找到個願意跟著ʝƨɢ*的朋友...愛人一起去做這些事。
司晨知道這件事的艱難,對當時的她們來說,最要緊的就是沒錢,這下司年又沒了工作,單靠著夏東籬一個人的工資,保證溫飽就算不錯了。
司晨含蓄的問道,“那...你們做什麽了?”
“也沒幹什麽,沒錢嘛!”夏東籬不出意外的回道,“但那會兒的人,都有一個一樣的願望。”
一個念頭在司晨腦海中一閃而過,“去北京看□□?”
夏東籬點點頭,“這是不是那會兒所有人的願望?”
她笑了,不是司晨之前所見到的苦笑、哂笑、嘲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坐在窗戶邊的緣故,不知道是不是正午的太陽熱辣辣照在她臉上的緣故,她的笑好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遊魚,忽然一擺尾巴,歡快的、跳脫的、濺起的水花像是亮閃閃圓滾滾的珍珠。
司晨確實驚歎於那雙朽木一樣的眼睛裡還能流出這樣靈動的神色,也正是這一點靈動,讓眼前死氣沉沉的中年婦女,和她口中所講述的那個放肆無羈的少女重疊起來。
那是一種叫人感到遺憾又攻擊性十足的美,邊緣帶著鋒利的冰碴,在承認這份美的每一刻,司晨都在受到冰碴的攻擊。
像是看著冰山碎裂、花朵枯萎,司晨為那一瞬的靈動攝住了呼吸,更為那靈動的消散心生絞痛。
他深知這份消散背後意味著什麽,他是司年的弟弟,他曾經的怨恨和咒罵早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遺憾,這遺憾又在夏東籬的講述中,變成了他作為司年親人,卻沒有成為司年助力的自責和懊悔。
如今在這個司年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他忽然覺得眼眶發燙——不管怎麽說,夏東籬是陪著他姐姐到最後的人。
他之前接受了她們是愛人的關系,可直到剛剛、直到看見夏東籬那一個滿含懷念和光亮的眼神,他心裡的抵觸也像是融化掉的冰山,他在那一個瞬間,忽然就認定了夏東籬的身份,是無人可以取代的、司年愛人的身份。
司晨有些不自在的整了整衣領,聲音居然有些顫抖,“所以,你們去了北京?”
“本來說是五一去的,但是她說剛到酒吧,沒上兩天班就出去玩,怕薛桐不高興,所以就推到了十一。”
司晨輕出了口氣,“那年剛好是五十周年,人很多吧?”
“人山人海,我們在□□前拍了照片,她很開心。”
司晨抿唇笑了笑,又問,“你們去了多久?”
這次,夏東籬沉默良久,司晨心裡跟著咯噔一下,兩個人沒再說話,直到那桌高聲說笑的男人們醉醺醺的離開了飯店,他才聽夏東籬道,“很久。”
她的聲音冷下來,司晨清晰可見她吞了口口水,“久到...她再也沒回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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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年代篇之飯店服務員vs酒吧駐唱(16)
夏東籬這輩子三次謀定後動, 深思遠慮。
一次,是得知司年得了癌症之後, 她想著等司年死了, 自己還能正常結婚嫁人,戀愛未來,兩不耽誤。
第二次, 就是把司年帶去了北京。
第一次的“謀定後動”還只是一個考慮清楚後果之後的決定, 關於第二次的深思遠慮,則是她足足“思”了五個多月的籌謀。
她沒了第一次的乾脆,而是又把司年問過她的問題含在嘴裡反覆思索——究竟是痛快地死掉好,還是痛苦的活著好?
她的選擇在兩者之間反覆橫跳,事實上,直到她把司年帶到了北京,這個問題都還沒有準確的答案。
“那會兒她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常常大半夜疼醒, 我們回城裡, 也是方便去醫院裡買止痛藥。”
“她說怕我被薛桐開除,不讓我帶她出門,其實就是想讓我存點錢,那個時候, 她已經沒什麽想要出門的念頭了,更別說出遠門。”
“我讓她每天晚上來接我下班,一天就那麽一小段的路,她總是想往沒人的地方縮。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麽, 還笑話她膽子越來越小。後來一天晚上, 她疼醒了, 起來吃藥, 我悄悄跟起來,瞧著她用兩根手指圈著空蕩蕩的手腕......”
周圍的煙氣太濃,嗆得人眼睛發紅發酸,夏東籬深吸了口氣,肩膀卻落了下去,她自嘲的笑笑,“你知道,其實我一開始還覺得我對她不錯,我學著我剛到城裡的時候那樣照顧她。”
“一開始我沒工作,她養我,現在是她病了,我養她。一開始是她怕我在家裡悶著,騎上自行車帶我去江邊兜風,現在是我怕她在家裡悶著,叫她下班來接我...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這事乾得還算有始有終。”
自始至終,夏東籬口裡關於時間的說辭從來都很清晰,那段短短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刻在了她的每一塊骨頭上,它固然沒有甲骨文那樣悠久,但足夠清晰和深刻,試點、地點、時間,無一不是清楚對應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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