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賢性子烈,李雲斑有點欠,三五句間母女兩人就能演一出全武行。
果然那倆又撓上了。
“還失去四肢,”宋和賢罵罵咧咧地,要掐李雲斑,“你媽我腦溢血了,也癱瘓在床,不能自理,得靠人伺候。”
“但你不是因獻身科學發展而癱瘓的。”斑斑東躲西藏。
“媽媽,還我。”陳冷翡往後倚了倚,攤開掌心,管李半月要她的水果。
李半月笑笑,把至少被斑斑咬掉一半的梨還給她,丟下鬧成一團的宋和賢與斑斑,大概是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跑了。
陳冷翡用余光盯著斑斑,有些做賊心虛地悄悄沿邊啃了一小口梨。
沾在梨上的口紅有一種化妝品的味。
她很警惕地觀望。
斑斑還在和宋和賢鬧,但她敏銳地察覺到李半月好似回眸看了她們幾人一眼。
無意中的視線相匯最易暴露心中所想,因此陳冷翡刻意去扯斑斑的衣袖,“你打到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給揉揉。”斑斑一邊敷衍說道,一邊胡亂揉揉她的腦袋。
在此刻她回頭去盯李半月。
李半月站在拐角處,撐著樓梯扶手,手背很快地在唇邊拭過,眼眸一垂,很快三步並兩步地驚慌走上二樓。
她花了些時間才追過去。
浴室門虛掩,水聲將劇烈的咳嗽聲稍微遮去些許。
陳冷翡的手將搭在門把上,要推門而入時忽又全身一僵。
李半月站在梳洗台前,垂眸看著掌心裡的血,倏然她手掌一斜,讓血沿蒼白手指淌下,沾了血的指尖旋而點在鏡上。
她的字是下功夫特意練過的,以備不時之需,故寫的一手好行楷。
逐字寫過的是檄英王雞結尾句。
——牝晨而索家者有誅,雌伏而敗類……
寫到者字時血幹了,必殺二字欠奉。
“在看什麽?”忽而李半月問,她洗了手,拿起濕巾,一點點地把鏡子擦乾淨,但大理石台面未及收拾,上邊血跡斑斑。
陳冷翡意識到李半月是站在鏡子前的。
她能看見李半月寫字,同樣李半月就能看見她站在門後。
陳冷翡隻好將門推開,她盡力像常人一般行走,但斷掉的骨頭吃不住力氣,還是有些跛。
接了杯水遞過去,她問,“你好些了嗎?”
“噓。”李半月豎起手指,冰冷的手繞上她的頸,很輕地掐了下。
女人眉眼嫵媚妖冶,漂過的唇染了層很豔的血色,吐息如蘭,在她耳邊說,“你現在還不配同我講話。”
陳冷翡從善如流地把水杯裡的水倒掉,空杯子朝地上一砸,轉身就走,挑了個空房間,不關門也不開燈,狀若委屈地往床邊一坐。
沒出五分鍾李半月就找了過來,挨她坐下,捧著個碗,“給你,冰淇淋……微波爐轉了下,化掉了,是溫的,你可以吃,不會胃疼的。”
陳冷翡不搭理她,背過身。
“還是小時候可愛。”女人把碗放到床頭櫃上,扳過她的肩,除說話時聲音一直在抖外聽不出任何異樣,更看不出是剛嘔過很多血的病人,眸光瀲灩,流轉間溫柔中隱隱藏有幾分凌厲,“又生氣啦?來,抱抱。”
陳冷翡突然同情起李半月的政/敵,得多倒霉才能攤上這麽個時而正常時而有病的對手。
“我怕死。”她說,“你又掐我脖子。”
其實她膈應李半月說的那句話。
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實際上每天日程為閉眼在文件上簽字;一樁武統琉球時任總指揮的往事從二十余年前吹到現在,卻一字不提事成於輝格國內亂及當年全球疫情肆虐;自詡自由世界最有權勢的女人,在任二十余年,四平八穩,寸功未建,對輝格冷/戰依舊,連糧食危機都沒能解決。
換誰來都一樣。
李半月只是比旁人運氣更好,手段還毒辣,鬥上來了而已。
“和你媽媽一樣,膽小。”李半月將微亂的長瀏海別回耳後,“沒人教過你怎麽殺人嗎?”她擒過陳冷翡的手,卡在頸前,握住女孩的腕,“算了,教教你吧。”
陳冷翡斜了李半月一眼,試探著收攏手指。
“沒事,你掐好了。”李半月闔了闔眼,看著有幾分困倦,大抵強打出來的精神也撐不了多久。
陳冷翡當真依言下死手扼住女人的頸子。
就在她手背上青筋乍現的一瞬李半月的腕往下一沉,往側邊一帶。
陳冷翡隻覺前臂一麻,手指失力,松開,垂落。
“這才是有可能掐死人的力道。”李半月本想屏會兒氣,但胸悶憋喘,沒忍住,還是嗆了氣,開始咳嗽。“我那是捉貓貓。”
“我覺得他們犯不著殺你,你已經快死了。”陳冷翡晾了李半月一會兒,又隻好認命地搭理這個糟糕女人。
她對李半月的感情很複雜,依賴裡參雜嫉恨,憐憫中混有厭煩。她討厭李半月搶走了斑斑,但又想要個溫柔母親將她視為掌上明珠;斑斑怕見她生病,每逢她臥病在床便落荒而逃,躲到門外去哭,剩個李半月整晚抱著她輸液。
要是李半月和斑斑間一清二白就好了,陳冷翡經常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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