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她,人類總歸是人類,一種有情緒和感情波動的生物,一種帶有主觀喜惡的生靈,因此,看起來沒有人敢告訴雲瑚,這個有趣的簡夫人之前所作所為針對的是誰。
在腦海裡,她想出一個絕對惡毒的計劃,因此她邀請:“不知道你想不想賞光去頒獎?既然你這麽喜歡她。”
說話時還故意帶上無辜和挪揄的語氣。
可惜雲瑚和段雅無法畫上等號。
若是段雅,她絕對擁有機會在明年開春的那個命定時刻,在雲瑚上台頒獎的前一秒公布這個致命打擊,可惜雲瑚終究是雲瑚,司顏發小,一個看似不得重用,卻總是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身處奇怪職務的女人,讓人細思恐極。
“咦?”雲瑚凝視著她,根本沒有順著她的心意來,長久的沉默後說,“還是不了吧。”
“哎?”她舉著酒杯。“你不喜歡她嗎?”
“她還不配。”雲瑚總是用很樸素的語氣說一些不那麽平凡的話。“區區下九流的戲子。”
“不過說起來,我也是演員。”李雲斑提醒道,同時深吸氣,告訴自己不要動怒。
雲瑚掃了她一眼,用八個字徹底把她惹毛,“恕我直言,實不相瞞。”
如今李雲斑倒也機敏,和這群人相處實在是鍛煉人——和這些人相比,影視界的那些心術與伎倆委實是難登大雅之堂。
她逼問,“接著說啊。”
她知道雲瑚不敢真的無所不言。
果然雲瑚道,“那是大不敬,我,不敢的。”
雖然不敢,但還是明著嘲諷了她是菟絲子。
“這就猜到了。”她說,心情瞬間沮喪了起來,“好沒意思。”
她以為雲瑚至少應該戲劇化些,最起碼也該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
但顯然,簡夫人全身而退,她被雲瑚刺了一頓。
“失陪。”雲瑚衝斑斑小姐笑笑,同這個女人碰了下杯,不過和斑斑擦身而過的時刻還是沒控制住自己,回眸盯著姓簡的那個人看了許久。
“不,你是假的無趣。”斑斑小姐望之三十如許人,心智大約也止步於那個歲數,到底不是玩這場遊戲的人,做壞事亦如白紙點墨,不論動機如何,最後總會把事情弄得天真,可惡,又帶有幾分可笑。
“或許是我差點和她有一場露水之緣。”雲瑚冷笑道。“衣袖紅鑲邊,發於情,止於禮,在下柳下惠,坐懷不亂。”
這句話不負她的期望,將斑斑小姐的陣腳徹底打亂。
“你說什麽?”斑斑小姐面容變得驚愕。
“這是戲子的常態。”雲瑚理了理自己的鬢發,“不過,或許你的下場不一樣,木秀於林,八面迎風,終究不同,大抵你會有個好些的結局,但要記得你的地位和分寸,你知道什麽才是皇后嗎?借同治廢後之言,那是奉旨冊封,昭告天下,明媒正娶。一日不封,你就只是如皇后,要記得陰麗華的前車之鑒,妻,不是後。”
她痛快了嘴巴,神清氣爽,心裡知道這是在找死,她完了。
李女士對女人的容忍度是高於男人的,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在墳頭跳探戈。
可惜理智是理智,情緒是情緒。
李雲斑此前對她的百般刁難悉數湧上心頭,她們或許中間經歷過一些和解,也過了一段還算和睦的日子,可這件事終於觸及了她的底線,破碎了她最後的忍耐。
絕不能讓李雲斑看笑話的這個念頭讓她堅定地走到燈光下,衝那個垃圾伸出手,忍著惡心賠笑共舞一曲華爾茲。
但看見垃圾諂媚笑容之下的驚慌失措,她又忽覺悵然。
就像她覺得簡良則惡心一樣,或許簡夫人也覺得她惡心。
但區別是就算她發作,簡良則也只能媚著笑,和其他形形色色的“太監”一樣,挨完板子還要謝主隆恩。
她心裡除了些許對世事無常的感慨外,隻覺權勢可他媽的真是個好東西。
當然她也是整個巨大機器上的一枚螺絲釘,她可以仗勢欺人,反過來,要她一條命,別人也就一句話的事,遊戲規則讓她高高在上,賦予她權柄的同時也要求她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規則的絕對尊崇。
回家她衣服都沒換就開始趴在茶幾上起草遺書,寫了兩三行後經過一番沉思,覺得自己罪不至死,救命之恩還能保她苟活幾年,又開始寫檢討,憋了兩個小時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不得不起來開了家裡僅剩的最後一瓶白酒。
借著酒意,她先給豆豆發了條短信,簡明扼要的說明了一切,等豆豆明確回復了她【你這是找死】後覺得小命得保,開始編撰懺悔錄,可這酒後勁有點大,都沒寫到對自己錯誤的深刻認識,就委屈上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她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不忘吸吸鼻涕。
“雲瑚你哭喪呢?”宋夫人這個老年人咣的扯開房門,一腦門官司的從臥室裡出來。
“嗯。”她咧著嘴,很想像小孩一樣嚎啕大哭,而成年人的尊嚴勸阻了她撒潑打滾的衝動,“老奶奶啊,你覺不覺得和珅好可憐。”
皺巴巴的老太太眉毛皺了起來,“和珅?”
“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耀宮闈。”雲瑚搖頭晃腦的,“奶奶,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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