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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形的雪花穿出陰沉的雲層,落在柏油馬路上。
伊蓮恩站在落地窗前,她推開窗,伸出手,讓雪落在掌心上,莫名的回憶起剛上學時老師說過的那句,世上不存在相同的兩片雪花。
她忽然希望這句話是對的,希望漫長歲月和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將她和這個時空的自己導上兩條不同的道路,自此平行,永不相交。
她下決議時非常乾脆,但事件執行完畢後又會胡思亂想。
假如李半月和她本質相同,那哪怕是為了維護面子,也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假如李半月和她本質不同,那她會作何反應將會很難揣測。
她看著行動報告,挫敗油然而生。
她不懂為什麽宋和賢總能撿回來一條命。
一如佛羅倫薩舊城的那個夜晚,她只能把差錯歸因於命數弄人。
面前上東區風雪交加,背後瑪戈和弗萊婭大呼小叫。
瑪戈在叫喚,“哪怕是做做樣子,走個形式,也要先考慮我一下好吧,真的是沒良心的人類。”
弗萊婭在同時和小翅膀還有阿呆吵架,“該死的,小翅膀,你要去怪另一個媽媽,怪她的那張臉,因為哪怕走形式也不能考慮你,都是她的錯。”說著,還指指她的背,企圖禍水東引。
“不管,我要鬧了。”瑪戈咄咄逼人,“形式你要走到位,你不是口口聲聲的說,我也是你們的小孩子嘛。”
弗萊婭把小翅膀丟到一邊,罵阿呆,“你要把這件事鬧大,我警告你,我絕對,絕對不會管的,和解,我的意見就是和解,我,我親自去給公司的人和製片人打了電話,阿黛,你不要胡鬧,你信不信我不給你寫訴狀!有本事你自己寫!”
等弗萊婭被阿呆和小翅膀氣到差不多的程度,她開口,“說起來,好萊塢的喜劇劇本有條約定俗成的定律,不死小孩和寵物。”
“死心吧。”弗萊婭很生氣的把廚房垃圾桶的蓋子蓋上,她端著一盆剩菜,“我親愛的艾拉,搞不好你明天會看到阿黛的腦袋。”
“不會的,宋夫人也沒死。”她對掌心吹了口氣,送走積雪。
“哦,那很好,可能我們後半輩子的所有抱負都將付諸東流,剩下的歲月裡只剩一個任務,伺候半死不活的黛黛和一瘸一拐的小翅膀。”弗萊婭把盤子扔進洗碗機。
伊蓮恩可惡的地方在於,倘若她真的是個玩世不恭外加毫無人性的家夥,她們早已一拍兩散,僅剩工作上的合作,或許這會是一種解脫,因為除惺惺相惜與依靠取暖外,某種意義上她們在互相折磨著,雜糅著些許對巨額沉沒成本的報復與發泄,但實質上她又有柔軟脆弱的地方,不是徹頭徹尾、毫無情感的殘酷生靈。
她能說笑間判靈魂的生母死刑,可也會惴惴不安於孩子的安危,她會睚眥必報,像一台冷漠的計算機器,定量計算所有得失,卻也能包容她的崩潰,予她安慰,總之,是個矛盾體。
她知道伊蓮恩討厭自己人性的那一部分,但偏偏能讓她容忍所有不愉快,繼續這段感情的,是她藏匿在影子裡的人性。
相處久了,她能感受到伊蓮恩的情緒起伏和隨之而來的對自己變化情緒的厭惡。
“沒關系,”伊蓮恩口徑變了,“反正,阿黛也不太聽話嘛,要真的半生不熟,就扔垃圾桶好啦,我才不會伺候小東西呢。”
“非常好,”她從冰箱裡拿出來新買的提子,用指甲一點點的把果皮剝掉,“我和阿黛吵架了,我是不會去看她的,只能全憑另一個你的良心了,說起來,你會不會發作小孩子?”
“我一向喜歡發作成年人。”伊蓮恩拿起叉子,叉走了兩枚青提。
她隻吃準備好的東西,哪怕買了很多水果塞進冰箱,但只要是切成塊擺在盤子裡的,伊蓮恩寧可讓水果在冰箱裡默默的腐爛也不會洗一顆草莓。
“那只剩一個問題。”弗萊婭立刻決定把下一枚剝好的水果塞進自己的嘴裡,“你有多大的代表性了。”
“總的來說,”伊蓮恩滿不在乎的樣子,“不乖的小孩需要受點懲罰。”
話是這麽擺出來的,在確定她肯定這次的“不去看阿黛”是寧死不屈的“不去”後,連夜伊蓮恩開始打包衣服,為其名曰:“我要去處理一下就是不怎麽聽話的小獅子”。
“她真的越來越可惡。”伊蓮恩把睡衣丟進行李箱,“她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她的小動作嗎?”
“你需要提點她一下。”弗萊婭點頭,“這是必須的。”她穿著浴衣,頭髮濕噠噠的,在吹頭髮前她總會磨磨蹭蹭,一會兒喝點飲料,一會兒又剪個指甲,弄得臥室地板上全是水。“但是,你要去巴黎,從航線上說,你是經過不列顛上空而後抵達那裡,阿黛知道又該作了,說你隻喜歡小獅子,不喜歡她。”
“小孩子真是煩死了。”伊蓮恩唉聲歎氣的,“阿呆好麻煩。”
為了平息潛在的家庭紛爭,她不得不先去看一看阿呆。
阿呆和她的小朋友們那每天都玩的不亦樂乎。
她到阿呆家裡時,帶阿呆的小博後和李半月家的冷冷都在,可能這就是阿呆小島漂流計劃裡唯二能拉攏來的科研人員——至於當年全靠她才苟活過assignment的麗莎早就被開除出科班出身的人員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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