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她都懂,可就是不高興。
阿呆在的時候還能和阿呆一起罵罵老板,阿呆不在她又不能在斑斑面前髒字連篇的大放厥詞,吃完晚飯就坐在電腦前,修她的模型。
她幹了件讓收留她的老板十分憤怒的事情。
她投了一篇二區,結果模型有點問題,審稿沒審出來,還是她自己用模型做計算時發現是震源距離設錯了,去跟雜志社溝通——她當然不肯承認她的模型裡的一個參數有問題,她熬了兩個晚上,用新模型得出正確結論,又投了那家雜志社。
雜志社看在雙倍版面費的份上,又贈送了她老板一篇約稿。
其實這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可那個老奶奶看不起B刊,罵她灌水,再三強調,“這裡是不列顛,不是輝格!我們要的是質量,不是數量。”
於是她準備做一件讓老奶奶更生氣的抬杠事——對比分析這兩個模型,總結震源距離的影響,現在灌水是唯一一件能讓她開心的事情——因為老奶奶會爆炸。
可灌水又要巧妙地灌,畢竟這份該死的約稿不是綜述。
她趴在電腦前二十五分鍾了無思緒,起來磨蹭了會兒,喂貓洗澡,再坐到電腦前,依然無從下手,隨便找幾個視頻看看,消磨時間到十點多準備結束這一天。
睡前她會去找斑斑和李半月躺一會兒。
李半月的狀況確實有些令她擔心,這幾天斷斷續續清醒了會兒,但大部分時間都在睡,奄奄一息的,讓她每坐下來第一件事都是摸摸媽媽是不是還有氣。
確定李半月暫時還活著後,她就挨到身邊躺下來,聽斑斑叮叮當當的洗漱,拾掇瓶瓶罐罐。
她在心裡想,為什麽她這麽倒霉,別人的母親都非常健康,活蹦亂跳,如鄭陌陌,活潑到礙眼,只有她的媽媽總在生與死之間的那條狹窄縫隙掙扎。
每次她對李半月的同情和憐憫總會讓她從未曾設想的方向發展。
李半月今天的狀況比昨天好些,她“摸摸媽媽還有沒有呼吸”的行為把李半月弄醒了。
她還在覺得李半月可憐,但顯然李半月見縫插針,有機會就想給她上課。
李半月勾勾手把斑斑叫到身邊,三五句話的功夫,哄斑斑彎下腰,很繾綣地落下一吻,膩歪了會兒。
一開始她心裡對這一套常規程序沒什麽波瀾,她還在想怎麽灌水,直到李半月支開斑斑,跟她說,“斑斑不適合你,你們年紀差很多。”
小孩的情愫本應隨她去,可氣泡酒事件過後,李半月又覺得扔著不管不是個辦法。
她也沒什麽好用的招數,只能照搬一次文茵當年玩的那一出宣誓所有的把戲。
冷冷看看她,給了個讓她自行意會的眼神。
這個眼神觸發了尬聊機制。
她想在感情上教育一下小崽,但小崽來了句,“我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
“如果你能讓斑斑開心我也不是很反感你們在一起。”陳冷翡很慢的吐出一口氣,“她不開心,你對她又不怎麽好,所以我想帶她離開,就這麽簡單的道理。你為什麽不懂?”
“你是,”李半月曼聲挖苦道,“空有菩薩心腸。”
有時她會奇怪,為什麽小孩子的感情如此充沛。
她嫌棄著冷冷,而自己卻又是被溫水燉煮的魚。
她不知道她想要什麽,她究竟是期望一個翻版的自己還是一只會貼臉擁抱的軟乎乎小動物。
伊蓮恩警告過她不要迷失。
“推拉很容易讓人迷失。”伊蓮恩如是說。
她最終還是迷失在和李雲斑長期的推拉。
很多時候她不是那麽篤定她想要的是獨處而非午夜夢回時會有隻像帶毛小動物一樣的暖和小東西蜷著身子在身邊呼嚕。
所以她會羨慕伊蓮恩的冷靜和抽離——其實她做不到。
#
伊蓮恩至今都記得薑朝玉對她說過的那句振聾發聵的名言——一時擺爛一時爽,一直擺爛一直爽。
如今她已然體會到什麽叫一時墮落一時爽,一直墮落一直爽。
她會給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個借口,她只是在哄孩子,但內心深處,她知道,她只是可恥的墮落。
在做下班回家後她最喜歡乾的一件事是隨手抓過來一隻小崽一起看電視,至於被隨機挑選的那位幸運觀眾是瑪戈還是阿呆她一般是輪替的,但如果只有一個小孩在跟前那就沒得選,隻好這個小崽倒霉,要陪老媽看一些非常古老的電影或電視劇。
一般來說,瑪戈屈服的比較快,因為瑪戈比較懶,喜歡找人替她梳毛;阿呆會象征性的抗議一下,“我是大孩子了”然後妥協。
出涉及李半月到場的公差對她來說算是一種度假,因為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下一步你要移相我要吃馬大家都心知肚明,無須反覆交談和廢話,她知道李半月在盤算什麽,因此倒也不需費神。
尤其更妙的是,時間安排上會掐頭去尾。
她下一次上工是周四,所以她還有三天半的假。
海洋性氣候宜人,有些潮濕,微冷,風帶著青草香氣,遠處烏雲密布,可能要下一場驟雨,但房子會將陰雨擋在屋外,明晃晃的燈光取代太陽,暖和的阿呆像毯子一樣,仿佛一個安撫抱枕,趴在她腿上玩手機,廚房亮著燈,石頭、剪子、布輸了的弗萊婭在胡亂熱些中午的剩飯,而她拆了包西梅蜜餞,捧著橙汁,百無聊賴地看起了《我的天才女友》這部老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