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鄭陌陌能跟李半月當朋友是有原因的。
“陌陌說我是倒貼的驢。”楚嵐無奈攤手,“我只是像每個媽媽一樣,經營我的生活,打點親朋,我花那麽大力氣把她養活大,她倒好,說我是驢,我一直很想問問她,她是那塊鼎嗎?”
這話說完,當晚鄭陌陌回家蹭飯。
“哎呀媽呀李半月和她的娘。”鄭陌陌坐在茶幾前看電視,實際上是在扒開心果,“司顏那個比方很形象,淋漓不盡的更年期姨媽。”
家裡的狗跑到她腿邊,她就用鞋跟給狗撓撓肚皮。
“我今早剛給它洗的澡!”楚嵐氣不打一出來。
“明天再洗一次就好了。”鄭陌陌輕輕地踢踢小狗,“好啦,撓過癢了。”她伸了個懶腰,“別人為給人家製造矛盾嘛,人家是母女,推心置腹什麽話都說的,你抱怨完我,人家明天一和解,把咱家這點破事當笑料一講,你和我這不裡外不是人嘛。”
“人家母女什麽都講。”楚嵐還是有幾分脾氣的,“你眼裡我還是你媽嗎?我就是你的老媽子。”
“這麽說吧。”鄭陌陌道,“李半月比我小,幼稚,也沒吃過什麽虧,一把年紀還那麽孩子氣。”
李半月和她媽的矛盾在於李半月企圖將家庭主婦改造成可以交心的新時代婦女,還沒認清那個年代的女人也就那麽回事的現實,過於天真地把一個無能、軟弱可欺的女人視為動物世界裡那個殺伐決斷的母/獸。
人的成長有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視母親為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母親生氣宛如天塌。
第二階段認清人類社會和動物世界不一樣,執掌幼崽生殺大權的人不是媽而是老爹。
只要徹底彈壓住老爸,剩下的就是一個無助彷徨隻懂依賴你的溫柔解語花,要多乖就有多乖,要多愛你就有多愛你。
當然很多女人在第二階段開始選擇失明,拒絕認清現實,也有幡然醒悟卻得便宜賣乖者,如李半月,嚼著從她哥嘴裡生搶回來的肉夾饃,還要自己老媽伺候自己用膳。
千帆閱盡鄭陌陌自詡自己站在第三階段。
她明晰家庭本質,同情那個連生育、性/都不能自主的愚蠢女人,遵循社會遊戲規則,利用君臣之分大於父子之別的儒家規則搶走屬於丈夫和父親的家主地位。
時代是有局限性的,脫離社會背景和階級地位談覺醒是荒謬的。
所以她只和楚嵐談今晚吃啥,彩禮嫁妝幾何,誰家小孩準備談婚論嫁。
“沒斷奶的小狐狸崽崽。”她說。
戰略上她知道她玩不過李半月。
認識李半月的第一周,她沒起過歪念頭,因為這個小姑娘真漂亮,漂亮到讓人覺得有任何想法都是褻瀆,跟她說話時都不敢高聲。
混熟後嘛,仙女也有人類的缺點,如矯情,不過那時起她意識到,以她的段位來說,這是個惹不起的女人。
她在律所做過實習,那時律師兩層分化,要麽是騙窮人的訟棍,要麽服務於新生權貴,她供職於後者,曾耳聞過李半月家裡的事,當然與BBC電視劇上那個森鷗外不同,大部分人都認為李半月老爹是個進步的正面人物。
有個老頭說,“老李挺疼他閨女的,竟想過把企業交給女兒打理。”
李半月站在當年京城富貴人家女兒夢寐以求的起點——披著親情的幻夢,識別出裹著糖衣的毒藥,貫徹落實不養閑人及絕不為人作嫁的原則,一聲不吭地料理了自己的爹和哥。
這個女人比較黑白分明,不認灰色地帶,不好糊弄。
因此要重視這個亦敵亦友亦是上峰的女人。
但態度上她要蔑視這個比她小的異姓妹妹。
“什麽都說。”楚嵐戳戳她的腦袋,“白眼狼,你也是個大白眼狼。”隨後開始像驢一樣拉磨,“你公婆那邊,也得像樣點。”
“我這每天戰戰兢兢的。”鄭陌陌除結婚那天外就沒見過她公婆第二面,“風聲鶴唳,”她恐嚇,“不能讓阿姨和叔叔跟我走得太近,省的到時候拖累別人。”
“你倒是改個口。”楚嵐無語。“哪怕做做樣子。”
“要有距離感。”鄭陌陌從家裡混了頓炸醬米線,磨蹭夠了提頭去見小雪的娘。
張靜初請她喝茶。
她像每個醫生一樣,說,“我真的盡力了。”
像每個患者家屬一樣,張靜初“暴跳如雷”——當然,作為一個文化人,她不可能真的翻臉,而是掀舊帳,她捧著杯抹茶,說,“當年,我原本想將兩個孩子都托付給你,是你說不要男孩。孩子太小,不懂事,難管,人嫌狗不愛,你要姐姐,讓我把弟弟帶回去。”
當年因一些緣由,她把孩子托付給有過命交情的鄭陌陌。
鄭陌陌說要先和孩子磨合一下,三天后打電話叫她把張台柳領回去,並在小柳上大學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給改了名。
某種程度上她感激鄭陌陌。
但現在她每每從鄭雪主處吃了陰陽怪氣的諷刺,隻想掐死鄭陌陌。
“你倒是告訴她。”張靜初道,“跟她講,你每次什麽都不說,就按著頭,逼她來見我,是什麽時候她把我氣死,你就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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