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好踩著門檻,本來就高的個子乍看都要頂到門。
木門上的對聯的經過半年風月已經破破爛爛,昨天晏牧雨撕了,但還沒撕乾淨。
此刻晚風吹啊吹,吹得殘紙窸窸窣窣,吹得晏牧雨心潮迭起。
那海浪像是活了過來,足夠把她打得頭昏眼花。
驀然想到那年假期,秋潮也休假,她們去看海的時候。
私人餐廳是林馳推薦的,沈添青說口味一流,最好吃的是菠蘿炒飯。
但晏牧雨嗤之以鼻,覺得沈添青的口味一流,不過是對姐姐女朋友垂涎三尺造成的幻覺。
但晏牧雨還是點了菠蘿炒飯,看對面的秋潮撐著臉看外面的海。
也是這般天色,燈塔亮著,浪打潮頭。
二十歲的秋潮眉眼彎彎,那股渾然天成的嫵媚好像被風撫平,變成了一股晏牧雨到現在還覺得是錯覺的青澀。
秋潮說:“小晏,你有點像海浪。”
晏牧雨笑了笑:“你罵我浪可以不用這麽隱晦。”
她完全沒有生氣的感覺,甚至引以為榮,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挑起,在秋潮眼裡所有的燈光都黯淡了。
秋潮:“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上午剛拍完一組廣告,急匆匆地飛到這個海島,妝都還有點過於誇張。
睫毛都綴了銀粉,每一次眨眼都像是流星落下,誇張得晏牧雨怕她視力受損。
秋潮盛滿紅酒的高腳杯碰了碰晏牧雨的酒杯,她說:“我就是覺得沒人能把你馴服。”
晏牧雨噢了一聲:“這麽高的誇獎。”
那年晏牧雨有女朋友,秋潮知道。
是她學校的女孩,秋潮在ins上見過晏牧雨和她的合照。
女孩長得的確漂亮,偏偏晏牧雨也白得過分。不知道玩什麽扮演類項目,妝化得特別混血,看起來的確登對。
秋潮後來乾脆屏蔽了晏牧雨的帳號。
但人就是犯賤,不想看對方和別人的戀愛,卻又過分關心,每天反反覆複取消屏蔽,看了再次屏蔽。
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
這種誇獎晏牧雨欣然接受,她乾脆地喝完杯裡的紅酒,乍看酒量很好。
實際上一次一小口的秋潮才是那個酒量好的。
她在屈指可數的這種場合試探晏牧雨的酒量,蓄謀一個幾年後盛大掠奪。
晏牧雨渾然未覺,還挺開心:“我也不想被馴服。”
她笑得燦爛,看著秋潮的眼神不像樓下跳舞戀人的深情款款,但足夠溫柔,是把秋潮納入了家人的范疇。
“我很希望你和大哥能幸福,但我自己還是算了。”
晏牧雨吃了一口菠蘿炒飯,覺得沈添青的安利實在是普通,什麽一流,果然是情感寄托。
配紅酒說出去更是要被笑死。
“我呢,得過且過就好了,喜歡一個人要擴大到一輩子好難。”
她的聲音帶著點過早看淡的從容,不太符合這張布滿輕狂的臉:“什麽感情都要經營,但秋潮你肯定能做好。”
“我就不能。”
秋潮眨了眨眼,她看晏牧雨的眼神向來專注的。
其實晏愷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還問過秋潮你們是之前認識嗎?
秋潮沒說實話,她說你妹妹長得真好看。
晏愷倒是敏銳,但也沒確定,他只是哦了一聲,說那你們好好相處。
秋潮的確在努力地和晏牧雨相處。
試探對方的胃口、喜好、酒量和一切可以計算的東西。
晏牧雨是個最不會把愛稱斤算兩的人。
秋潮:“為什麽?你不是很喜歡現在這個女朋友嗎?”
雖然同性不能擺在明面上說,但人在圈裡,見得多了。
婚姻更多時候是一份枷鎖,只能鎖住女人鎖不住男人。
偏偏結婚被賦予了愛情終點的含義,成為了一個意義重大的結果。
男人不當回事,偏偏大部分女孩向往無比。
秋潮不向往結婚,但她向往晏牧雨的歸宿。
是十七歲那年扯掉的紐扣,是秋潮的初吻,人生第一次有意的迎合。
可惜眼前的人一無所知。
晏牧雨:“很喜歡,但我也知道自己的德性,沒辦法維持我對她的喜歡。”
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情真意切,放在桌上的鎖屏甚至是她和女朋友的合照。
真是殘忍。
卻讓秋潮勾起唇角:“那是她不夠吸引你。”
晏牧雨搖頭:“她很有魅力。”
她垂眼看手機上的照片,甚至能想到對方的聲音。
“只是我……”
她頓了頓:“我討厭承諾。”
像結婚誓詞,像在一起必然要打卡的我愛你。
晏牧雨當然可以說,偏偏她是那個說者無心。
小時候父母的承諾從未兌現,晏愷對她很好,但大哥也不是無堅不摧。
晏牧雨知道他也很不容易,不會討要什麽。
可是戀愛不一樣,晏牧雨可以真的喜歡,卻不會真的去愛。
什麽是愛。
是沈添青這個神經病磕頭上廟宇祈求來世的感覺嗎?
晏牧雨覺得那太縹緲了。
她不信宗教,也不信地久天長,人就是太喜歡框定范圍,才會把自己也困在其中。
所以她永遠隔岸觀火,情火灼灼,傷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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