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非從來不會這樣說話,但她明白,她和栗玦都是被動的人, 就像兩支乾柴放在一起, 沒有一把烈火的引燃, 永遠都只能是兩根沒有交集的乾柴而已。
因而這一次, 栗玦在王語非義無反顧直視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熠熠流動著的侵略性。
栗玦站定在原處, 氣勢上不與相讓:“那就請你別再說那樣的話讓我為難了。”
“為難?我的心意你應該早就懂得。”
“我不懂,也不想懂。”
“那麽,現在我就告訴你。栗玦, 我想我是對你動了情。我陪你一路跟進紅苗的事, 我知道你有多在意這單合作。你在意的,就是我在意的。”王語非咬緊牙關, 不容許自己在臨門一腳時退縮, 把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宣之於口。
“呵,好極了,我在意那麽多事,你要全放在心上嗎?這次你只是剛巧有那麽點用,你真當自己是朵哪裡需要往哪裡盛放的解語花了?”冷冽的嘲弄好似不摻一絲感情。
王語非抖了抖肩膀,迎著萬裡冰封而上:“栗玦, 我知道你是個務實的人。不論我是什麽花,如果我不是你心上那一朵,你又何必為我費心澆灌?”
“我有對你好過嗎?那是你的錯覺。”
“你一定要否認到底麽?你只是不說罷了, 但我有眼睛會看,有心去感受。”
栗玦木著一張臉,靜立在原地。
非要扒了皮、剔了肉、抽了筋,就為去看那最本質的森森白骨嗎?
她沒有料想到大部分時間裡溫吞柔順的王語非會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時刻。
栗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渾身上下沒有哪一處不在緊繃、不在對抗、不在拉扯......
最後,她對自己做出妥協,如果對方所求就是一個答案,那她給她便是了。
栗玦微微昂起下頜,唯有在那樣的高度落差裡,王語非才不會看見她眸中蓄起的水霧:“抱歉,你就當是我自私吧。不對你用心,我就不會傷心。”
原是斷情絕義的一句話,卻生生讓王語非聽出了撥開雲霧見青天的狂喜。
她對她用心了,是哪個心自不必說。這人感情內斂,叫她說出這樣一句含蓄的表白已經足夠王語非當作珍寶品味千遍。
“你承認了!你承認你喜歡我了!”她不顧自己傷勢未穩,用打著吊針的左手艱難撐起身體,想去夠栗玦垂放身側的手。
栗玦這樣聰明的人,哪裡看不出這是苦肉計。
可......
中計有時不是因為計謀本身,而是使計謀的人她無法對她真正狠得下心。
行動先於意志地,栗玦扳過王語非的肩膀將她摁回病床。
“你想再把骨頭扯斷一次麽!”
此時栗玦的疾言厲色落在王語非眼裡就跟小奶貓撩爪子似的,搔得她心癢癢。
“還不都怪你,你不跑,人家至於拖著病體拚命追嗎?”
這話怎麽聽怎麽嬌.嗔,但王語非那翹著嘴角志得意滿的模樣又是怎麽看怎麽欠揍。
“好好說話。”栗玦陰沉著臉色。
卻唬不住一個已經吃透她的人。
那人還玩起了聲東擊西的把戲,方才故意說些會引開對方注意力的話,悄悄摸摸抬起完好的那一隻胳膊,扣住對方停留在她肩上的手。
溫熱的指腹輕輕抹開冰涼凍結的指關節,像兩排本該咬合的鋸齒一樣,她以她的溫度,侵入她的溫度,從此密不可分。
不察間,怎麽的就十指相扣了?
做那個主動舍棄的人很難,但栗玦一點沒想到事態至此會徹底掙脫她的掌控。
王語非借著交纏的兩隻手順勢將栗玦拉坐在床邊:“別傻了,愛情又不是水龍頭,想嘩啦嘩啦的時候擰松,想淅瀝淅瀝的時候擰緊。”
“你說誰傻?”縱使被王語非縛住了手,栗玦還有背轉身去不搭理她這個選項,“你倒說的好像自己很懂愛一樣。”
“因為你說的這些我早就經歷過了啊。我在有所了悟之前,就已經對你......咳咳,誰不害怕投入感情之後卻要面對失去呢?”
“不一樣的,這個感覺你怎麽會懂......”
什麽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失去?
唯有經歷過那抹深深眷戀著的溫度從指縫中流逝的人才會懂得。
她害怕重蹈覆轍,因而才選擇停在原地,止步不前。
對著個冷酷的後腦杓說話太讓人心累了,根本無法順暢溝通,王語非索性撅起屁股,努力將腦袋抻長到栗玦面前。
“都說別亂動了。”栗玦啞著嗓音扭頭之際,有淚偏出眼眶。
咫尺之距,她可以看見那道淚痕在她臉頰蜿蜒的痕跡,最後徒留晦暗朝著她的眼底不斷墜落。
若非湊過去看,她哪裡敢相信有人能將淚流得這樣節製,這樣安靜。
王語非心痛得無以複加,她的聲音堵在胸口:“是這場意外讓你不安了嗎?因為你從前的經歷......還是,還是你母親的事?”
她在她一閃即滅的眸光中捕捉到了被揭露傷疤的難堪,王語非急忙解釋道:“抱歉,我之前和葛董事私下見過面,但我不知道怎麽開口告訴你,我......我向她探聽了你的過去......”
栗玦沉默了良久,終究沒有怪罪此事:“與其說是你探聽了什麽,不如說是她主動想要告訴你什麽。她是怎樣的人,我很清楚;你是怎樣的人,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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