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姓是隨院長的?”路鹿適時發問,但聲音輕切得仿佛萬分擔憂自己的任何舉動驚擾了深陷回憶之中的沙九言。
當事人比局外人更淡然:“嗯,我的名字也是她起的。‘一言九鼎’顛過來便是‘九言’了。她希望我未來能長成一個守信重諾的人,因為……因為她知道我的心結所在。”
被欺騙過的人還要對這個世界、對身邊人誠實相待,多諷刺啊……可沙院長就是懂得她想要做到母親們沒有做到的事那份執著熾烈的心情……
不是適當的時機,路鹿沒有去問那個心結,只是默默聆聽著。
第72章 難掩
“但那個懂我的人終究……她終究也要離我而去……沙院長得了淋巴癌, 擴散全身。你知道麽?我從監護室的小窗口看她……一個又瘦又小的老太太就那麽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進去探視的時候,我告訴她,我會辭掉上海的工作, 回南充陪她……”
“她沒有同意吧?”
“嗯……我沒想到她說話還是和從前一樣中氣十足,她趕我走,她說:‘你當我是什麽孤寡老人沒人照顧呀?陪在我身邊的哪個不比你機靈, 不比你貼心’。我想想也是啊……沙院長她不是普通的母親, 她養育了那麽多的孩子,大家都排著隊回報她呢, 根本不差我一個……她對我的意義,遠遠大過我對她的……”
“傻女人,欺騙自己和欺騙別人是一樣的道理,這不會讓你覺得好過。”
“小家夥翅膀硬了?幹嘛好端端罵我傻……”
“這不是罵, 是心疼。其實你心裡都明白的。”
“明白什麽?明白她只是不想拖累我麽……”沙九言滾燙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入路鹿的脖頸, 頃刻冷卻,化作勢不可擋的寒意,“我來上海十多年了,回南充的次數卻屈指可數……我不想往回看,那裡有我抗拒的黑暗的過去,所以就連在那的沙院長和共同成長的夥伴都被我一同拋卻了。早幾年回去的時候,沙院長知道我很愧疚,她沒有安慰我,只是說:‘你在往前走,我不也在往前走嗎?大家都有要做的事,不必要時時刻刻綁在一塊。我還不知道你麽?你在上海如果過得糟糕,你就不會留那兒十年了’。”
沙院長,謝謝你。
我不認識你, 或許往後也沒有機會認識你,但你為這些孩子所付出的已經無法用偉大來涵蓋。
我想,你一定像了解沙姐姐一樣地了解每一個孩子,所以他們才會將你當作親生母親來回報。遇到你是轉機,沙姐姐會越來越好,希望……您能和我一起看著她越來越好……
淚水堵住了胸口,但路鹿不會讓它們繼續上湧噴薄,往後她要做陪著沙九言的比沙院長更堅強的親人。
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捋過她的頭髮,路鹿又輕又軟的嗓音如一支撫慰人心悠揚的老調纏繞沙九言的耳畔——
“哭出來便不要再害怕了……沙
院長會在,我也會在……”
“誰在乎你在不在啊!”沙姐姐的老毛病又犯了,熟知她性格的路鹿付之一笑,將她抱得更緊了。
眼淚是流不盡的,正如未來屬於她的那份美好,也是盼不過來的。
。……
客廳的吊頂燈是早年間流行的水晶流蘇款,富麗堂皇。摟著懷裡的人兒仰靠在沙發上,路鹿視線所及恰好就是刺眼的燈盞,看得她眼暈一陣強於一陣。
合上眼,光暈不知是殘余視網膜還是腦海之中,總揮之不去。路鹿索性低頭癡望起懷中人小巧玲瓏的發旋。兩人纏繞的酒氣裡仍能聞到混雜其中淡淡的檸檬香皂味,路鹿深吸一口氣,不禁發自內心地微笑。
幽幽淺淺的呼吸聲如掠過無垠湖面的幾縷清風,帶來的一定比帶走的多。
帶來的就譬如沙姐姐哭掉了的假睫毛,蹭在她的襯衫上正戳著她沒有罩罩保護的中心地帶,癢得路鹿直想旋轉跳躍。最糟的是沙九言趴在她胸口的位置剛好壓住了假睫毛大半個“嬌軀”。路鹿捏著假睫毛的一端卻死活拽不出來。
她歪著腦袋偷看沙九言蹭花了一大半妝的睡容,另一邊的假睫毛也岌岌可危地隻掛了一個角。
這樣極其狼狽的沙姐姐在她眼中仍是好看的,尤其她本身睫毛就很濃密纖長了,根本不需要刷睫毛膏或貼假睫毛呀。
調皮的念頭一起,路鹿便付諸行動地抬起食指撥了撥沙九言茁壯可愛的真睫毛,軟軟刺刺的手感讓她克制不住地多逗弄了會兒。在這過程中沙九言的眼皮一動未動,看來真是哭得倦了,睡得很熟。
既然如此,路鹿也就可以安心脫身,處理胸口處瘙癢作祟的假睫毛了。
小心翼翼掰開沙九言揪著她衣角的手指,這女人喝醉酒就跟初生的小嬰兒似的又嫩又軟,對世界充滿了陌生和畏懼,隻想賴在媽媽的懷抱裡。
這麽一想,路鹿覺得自己還挺了不起的,小小年紀就能用母性的光輝籠罩想守護的人。
路鹿一手扶著沙九言的肩頸,一手托著她的腰把她放倒在沙發上。眯了眯眼,接下來……
咳咳,接下來……她當然沒有圖謀不軌的意思啦!!
不作他想地幫沙九言脫了拖鞋,路鹿把那一雙誘。人犯。罪的美腿擺齊在沙發上,幸好沙發夠長不至於讓她窩得太憋屈。
但離開溫暖舒適的懷抱後,沙九言還是“水土不服”地擰起了眉,手指四處摸索,抓住了沙發套邊,又渾然發現手感不對,嫌棄地丟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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