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言者恍惚,聽者迷醉。在此之前,路鹿從來不知道沙姐姐醉意熏然的聲音才是對她最大的殺器。
路鹿用另一隻手搔了搔鼻尖,局促道:“唔……到家了,換拖鞋吧。”
“喔,可以。”沙九言扶著額頭視線往下探,“我會、會換的,你別摸我屁股了。”
換鞋和摸屁股?
路鹿經她提醒,才驚恐地發現自己以為的摟腰竟然是……
說好的要做正人君子呢?!都怪這隻色字當頭的賊手做出違背她正直不屈心意的事來!!
力證清白,路鹿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地松開手。
然而,失去倚靠的沙九言就像扯斷線的木偶頓時嘩啦啦地東倒西歪。
路鹿原以為這麽一路過來沙姐姐也該酒醒了,卻沒料到對方依然置身雲裡夢裡。
路鹿隻得繼續扶著她換鞋,自己把球鞋和襪子脫在了門口,踩著赤腳半拉半抱把沙九言送到了客廳裡的長沙發上。
抽了茶幾邊的紙巾拭汗,路鹿一邊喘氣,一邊立起腰打量客廳的裝潢。
這是沙姐姐的家,卻又好像不是她的家。
整間屋子並沒有形成融洽統一的審美風格,單單一個客廳就被瓜分出幾片詭異的色塊。電視牆被刷成了巧克力色,另外三面牆是橄欖綠的,佐以色調偏淺的樺木地板,非常撞擊又跳脫的顏色搭配。
先前江有提過沙姐姐的房貸,那也就是說,這套房子是她買下來的。
由此可見,沙姐姐的怠惰是由內而外的,前主人的裝修她就這樣原封不動保留下來了麽?
明明外表看起來過著異常精致的生活,但實際上她的欲望值真的很低誒……
路鹿轉了個身打開空調,準備去廚房或者哪裡找點水給沙九言喝。
然而,自沙九言醉酒始,這一夜注定不安生。
“疼~~~”痛呼聲從路鹿背後幽幽傳來,回過頭去,沙九言如一條擱淺的美人魚伏在沙發扶手上低聲抽泣。
這可又又又把路鹿嚇壞了,她拔腿跑回沙九言身邊,半蹲著剛好平視她,柔聲細氣道:“哪兒疼?頭疼還是胃疼?”
沙九言抬起一剪水眸,淚眼婆娑地哼唧:“腰疼~~~”
二選一之外的答案,但路鹿知道這是她的老傷,可別是她剛才把她扶到沙發上的動作不夠當心,牽動了她脆弱的腰際吧?
路鹿都快內疚死了,脫口而出:“是不是我剛剛弄痛你了?”
沙九言沒有言語,只是癟著嘴啪嗒啪嗒落淚,活像是……
不、不對啊?!
這怎麽活像是個床上飽受蹂。躪的小媳婦兒……
路鹿失神地坐到沙九言身側的空位上,捶打著盛滿黃色廢料的腦袋。你在想什麽呢?此“弄痛”非彼“弄痛”,自己說的話也能引起自己的無限遐想,也是沒誰了……
未曾料想,路鹿就發了這麽一小會兒的呆,沙九言已經自來熟地爬進了她暖意融融的懷抱。
這女人不才嫌硌得慌有臭味嗎……
今天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傻眼的路鹿隻微怔了片刻,也熟稔地環住沙九言的腰,還略施薄力推揉起她先前的傷患處。
“酸~~~”沙九言揪住她的衣角,淚落得更凶了。
“那我……”
“你繼續啦!往中間一點~”
“唔,我還以為……”我又弄痛你了,這個“酸”大概可以理解為舒服的哼吟吧。
。……
就這樣一個揉,另一個哭,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個手酸痛得抬不起來,直到另一個把眼線睫毛粉底唇膏同眼淚鼻涕一起糊在對方的襯衫上。
製造髒汙的罪魁禍首嗓音不幸撕裂成片片凋零的枯葉,卻還是執著地攥著路鹿的領子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麽哭嗎?”
一眼望進對方紅腫充血的眼睛,滿腹疼惜瞬間暈紅了路鹿的眼眶:“沙姐姐,對不起。我剛才應該動作小心一點,就不會讓你……”
沙九言垂眸打斷了她:“或者我該問,你知道我為什麽,請一個禮拜的假麽?”
話題有些跳躍,但路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知道她為何而傷,但至少與今日的種種無關。
老舊的空調風機劈裡啪啦抽打著風葉,這聲音似乎能鼓出一段掩埋於時光的舊事。路鹿原不抱希望,但沙九言今天給了她太多意外。
“我回南充看望我生命中最後一個親人。”
簡單幾個字羅列成一句話,飄飄忽忽落進路鹿的耳內,但將它轉換成一種情緒傳遞到大腦後卻是千鈞之重……
伴隨著嗡嗡耳鳴,路鹿咬著唇瓣將沙九言圈緊了幾分,盡管她的手臂方才經過一輪按揉已經疲軟不堪。
沙九言靠在她的肩窩裡,平複著先前因為過度抽噎而紊亂一片的呼吸聲。
末了,她淡淡開口,淡得甚至有些事不關己:“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個孤兒。我的母親自殺後,我就被送去了凌雲山附近的孤兒院。是個炎熱的夏天,我當時九歲,一個如果就此展開新生活有些不尷不尬的年紀。”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夥伴,陌生的未來,一切都是陌生的。我想那樣形容會比較形象,陌生對於當年的我而言,不是可以肆意繪畫塗鴉的白紙,而是滿目愴然蒼白的白紙。因為我知道我的人生將被打碎重組。回頭想想那過程有多痛苦,現在我就有多感謝沙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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