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食難安,晝夜沉默。
婦人憐惜丈夫,便在艱難的天人交戰後,鼓起勇氣選擇義無反顧的隨夫遠行。
後來在離島的無數個平淡日子裡,她曾目睹夫君救助孤老,幫扶因財物慘遭同伴覬覦推下河的異鄉人,也保全住身懷六甲的無依女子,甚至在餓殍年景庇護幼童……
可惜丈夫未存防人之心,那馬三作為屬下早已竊取幫主之位。他非但設計害死忠心的長老,還蓄意挑撥劍客與其他武林人士的紛爭……最後以家母大壽為名擺下鴻門宴,將好心前來祝壽的劍客亂刀砍死。
世上終究善心多,無辜婦人幸得馬三老母相助,倉惶無助下帶著一雙幼女流徙躲避。幾經奔波,未苦盡甘來,卻不幸感染時疫。
奄奄一息之際,婦人既恨雪恨未仇,又怨上天涼薄令她無法養大幼女,萬念俱灰隻得求死。
秦若影從橋邊蘆葦蕩裡找出兩個小丫頭時,一個個瘦的皮包骨,裂開的小嘴裡哭著喊娘……
思及淚垂,秦若影不知不覺走到鎮子裡,繼而神色冷漠的佇立。
傍晚鄉野炊煙成片,嘈雜聲中裹挾著誘人至極的飯菜香。遠處晚歸的漁民則帶著收獲急匆匆地下船,一旁守候已久的妻兒立刻圍了上去……
明明是俗世最普通的畫面,卻看的她百感交集。
海邊風雲突變,徹耳霹靂瞬引萬絲珠雨。
傾盆而下的暴雨,嘩啦啦地打在她光潔如玉的臉龐上。眨眼功夫雙目被淋得睜也睜不開,即便如此,她依舊不管不顧地挨家苦尋。
蟄伏數個時辰,街角才終於出現個腳步踉蹌的醉鬼。
跟著對方走了很遠很遠,待行至僻靜暗隅,她憤然挺身死死盯著他,隨即迎著強勁的雨勢追趕上去,“馬三?”
“誰啊——”醉鬼應聲回頭,長臉嘴下痣,細長的眼裡瞳孔驟圓,“又是你這娘們——”
“花言巧語讓你跑了三回,這次閻羅鐵定收你。”
“我與你無冤無仇,姑奶奶何苦不依不饒。若能高抬貴手,我自有萬貫家財……”
“少廢話,你還記得朱世舉嗎?”渾身濕透的她,嗓音淒厲,整個人險些站不穩。
馬三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眼見四下無人,歹念瞬起:“那可是我大哥,我們曾經的少幫主,馬某自然銘記於心。既然小娘子同大哥是故交,這麽一來咱們也算是親人。”
“無恥之徒,你怎能害他!”
未等她說完,馬三立刻不乾不淨的罵咧,隨即從懷裡掏出短匕,面目猙獰地衝她陰狠刺去。
秦若影奮力閃躲,不依不饒的追問:“你可知錯?”
刀鋒從鼻尖擦過,馬三輕蔑的淫·笑,毫無悔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又沒讓他朱世舉為我,誰讓他慣作英雄。”
聞言,心底一陣悲涼,秦若影摒棄優寡,抬臂揚出毒粉毀了他的雙目,緊接著更是奪下匕首,練字般深深淺淺刺在他身上。
淒厲的哀嚎,炸裂地痛穿耳膜,那種極致的痛苦在雨夜被放大千萬倍,鮮血殷紅涓流遍地。
“黃泉地獄,你不配見昔日兄弟。凌遲而死,方為因果得報。”
馬三驚恐的掙扎嘶吼,四肢不停抖動求饒……秦若影森眸寒徹:“你該死!”
諸事既了,她步履蹣跚的來到一戶破敗的漁家舊院。遙望著頹房內的一豆燈火,她悲憫地抿了抿唇,隨後將一包碎銀隔著柵欄拋到窗下。
冤有頭債有主,婦孺何其無辜。
涼意透過五指沁入髒腑,她的手在雨中發白澀皺,但此刻心卻極安。
尹千雪尋來時,幸得夜色遮蔽,她狼狽不堪的模樣才未被對方捕捉到。雨中沉默,她極力拋擲腦後的複雜情緒,忽地烈火般複燃。
“你身上有血!”
一直很安靜的尹千雪,沒由來的按住了她。
“哦,適才觀人殺魚了,你都不知道多——”
“秦若影,你連我也要欺瞞嗎?”忽然有些難以紓解的氣悶,尹千雪冷眸微揚:“若是如此,我們何須牽絆。”
“我……”
“啞巴了?”厲聲譏諷。
“替大丫二丫報仇去了。”
“傻瓜!”武藝稀松,竟半點不懼。
伴隨著低冽的微辭,尹千雪的臉在微光之下顯得有些模糊。
秦若影平靜地闔上雙眸,竭力扯出一絲笑,“我的確是個傻瓜,小雪莫惱,我自有分寸!”
“原來當日不僅編故事誆我,還欺瞞小孩子。”尹千雪迅速褪去自己的外衣,強製披在她身上。
“大丫二丫做個普通人就好,她們的娘寧肯自己走上絕路,也不要孩子染時疫,知曉爹爹如何慘死……我更不想這樣做。”
“那你寧肯自己衝動冒險?”為何不告知她呢!
這世上從沒人為自己如此揪心,秦若影莫名鼻頭酸漲,話要出口卻忍不住佯裝無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慣愛逞能,夢想做個瀟灑的大俠。”
……
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扶持的兩人,很快在雨中漸行漸遠。
並州孔雀山莊,一彎新月劃過高牆。
華貴精美的軟毯上兀自擱置著青銅獸鼎,此刻裡面點著幽香。
身著豔麗紅衫的侍女們,則面帶薄紗並排站立。她們頭頂皆盤有高髻,周身戴著清脆的黃銅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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