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岸以為有資料要整理,便從食堂打了飯菜,打算邊忙活邊吃,但沒想到來珺帶著他到了谘詢室,一個禁止“瓜子飲料礦泉水”的地方,飯菜更不能入內。
郝岸意識到情況不同尋常,便讓亂叫的肚子稍微忍一忍,空手到了室內。來珺坐在為來訪者準備的沙發上,抬手示意,讓他在意識師的位置落座。
郝岸坐下時,屁股慎重,放得那叫一個小心翼翼,仿佛坐了龍椅一般,還不敢用力,生怕坐出印兒來。
“怎麽啦珺子,要來模擬實驗嗎?”
來珺雖然坐在來訪者的位置,但面色還是異常高冷,一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手指輕觸太陽穴,一副老總聽匯報的架勢。
“不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
“我處理劉馳然的夢境時,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會夢到夢女,但總是看不清夢女的面孔,我其實……有類似的體驗。”
郝岸身子往前一探,“你也一直夢到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 ,”來珺目視前方,凝視窗外晚霞的盛光,“是一種感覺,一種不太常規的感覺。”
“也就是說,並沒有具體感覺到某個人或者物,但就是存在一種感覺?”
來珺點頭。
郝岸:“什麽感覺?”
來珺垂下眸子,睫毛一動不動,臉龐格外恬靜,沉默了半晌,像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良久,才出了聲。
“我之前看過這麽一句話:萬死千生,業感如是,動經億劫,求出無期[1]。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但我感覺自己在被折磨,並且永遠也無法擺脫。”
郝岸大吃一驚:“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持續多久了?”
“我忘記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
“我之前好像沒有聽你說過?”郝岸一臉凝肅,目光專注,都忘了餓。
“因為我之前並沒重視,猜想這可能是某種類似於‘既視感’的現象,但是直到這次處理劉馳然的夢境,從一個夢女牽,扯出二十年前的案件。我意識到自己的感覺,可能真的有所寓意?”
郝岸:“你之前肯定掃瞄過自己的大腦吧?”
“對,但是我沒發現任何異常,我小時候沒被虐待過,有一個健康的童年。我爸媽是我親生的,對我很好,我從小有朋友有愛好,從小學階段到燕郊大學畢業,沒碰到過什麽太大的困難。現在工作了,有些個案雖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決,神經波動是真的讓我頭疼,不過這個問題很多同行都有,應該不至於讓我出現心理問題。”
郝岸聽了,眉頭皺得越發緊,都快凸出座綿延起伏的山丘,他暫時沒接話,低聲喃喃著:“真奇怪,真奇怪啊……”
對於意識師來說,拿手絕活就是在大腦裡遨遊,不僅是跑到別人大腦裡逛,還包括在自己腦子裡檢查搜索,俗稱大腦掃瞄。這是意識師的必修課,一來可以進行記憶複盤,二來也可以加深對自身精神狀況的了解。
有的意識師有事沒事,就喜歡去夢境裡取逛逛,看自個最近到底在意淫些啥。
所以精神上的問題,如果不嚴重的話,意識師可以提前預防、自行解決,尤其是像來珺這樣,觀察力的細致程度,可以精確小數點後幾千位的,若真的有什麽問題,不早就掐死在搖籃裡了嗎?
郝岸“奇怪”完,又開始問具體症狀:“那你每次出現這種感覺,會持續多久,很強烈嗎?”
“不久,可能就幾分鍾,時斷時續的,強烈說不上來,但我確實可以真切感受到。雖然這種感覺聽起來不太好,但其實對我的生活沒什麽影響,只是……”
只是偶爾會來一場“行為藝術”活動。
她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去酒吧,勾搭一個女人去開房。在房間裡讓對方虐待自己,但在虐打之前,又會襲擊對方,將對方趕走。
在受虐的邊緣瘋狂試探,但又從未正式踏入,將來·行為藝術大師·珺的稱號貫徹到底。
不過這事她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就連郝岸和丁冬都沒說,倒不是怕損害自己的女神形象,而是覺得沒啥必要——誰還沒個清奇的愛好啊?
不過這次,為了方便查清神秘感覺的源頭,她將這事和盤托出,告訴了郝岸。
郝岸又是一驚,驚上加驚——他今天吃的驚,已經足以抵消一個月的飯量,甚至還過於飽脹,撐得他不停打嗝。
在他心裡,來珺一直是塊不鏽鋼冰,高冷而不可褻瀆,清麗而不容冒犯。這麽一個冰美人,居然會主動讓別人抽自己!這事要是傳出去,簡直就是意研所內最勁爆的瓜!
郝岸狠狠地緩了一陣,把吃下去的驚消化之後,深呼吸,穩心態,過了好一陣,才繼續分析起來。
“你剛剛說,在那些女人打你之前,你就反悔了,然後‘倒打一耙’,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我不喜歡呀,每次她們揚起巴掌的時候,我會無比厭惡,覺得她們莫名其妙,自然就會躲開。”
郝岸:“……”
“那你為什麽主動讓別人虐待你?難道是想尋找刺激的感覺?”
來珺凝視著他,眼眸一片深沉,裡面泛著靜默的幽光,像是夜空下的海水,糅雜著夜色的深濃和燈塔的光亮。
“在我的感覺裡,我是受害者,有一個施害者,一直在折磨我。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不怪他,反而有些同情他……也就是說,如果他揚起巴掌打我,我不會厭惡,不會躲,我很難受,但我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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