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擔心她再度進入總所,但是若她一定要去的話,我要陪在她的身邊。”
……
8月31日,8月的最後一天,按照計劃,這是白木青要和來珺見面的一天。
她坐在鏡子前,拿起了粉底液。太久沒化妝,手都生疏了,拿著粉餅像拿著裝修的粉刷,即將塗塗抹抹,粉刷牆面,不過粉刷牆面,可比粉刷臉頰簡單,牆面平平整整,面上還有鼻子的波瀾起伏,得注意明暗陰影的變化。
太久沒護理,又不注意防曬,白木青的皮膚狀態不太好,有些暗沉,但五官仍是原本的模樣,窮困到底沒將眉頭壓塌,雙眉依舊長直,蓋住眼眸,鋪出眉宇間的清朗。她對鏡中的那人笑了笑,鏡中那人也對著她一笑,眸中光芒熠熠,神采倒是不減。
好開心呀,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
日光散入,在她的側臉上描了個邊,給皮膚添了分光澤,她就著光澤,略微塗了一層,皮膚變得白皙,恍惚間,回到了大學時間,回到了上畢設課時,來珺總是坐她身旁的那個時期。
淡塗一層,便恰到好處,但因為太好,白木青心裡擔憂,不敢這麽去見她。
雖然知道來珺已經忘記,但是真到了要見面時,依舊緊張不安,怕她記起以往的痕跡,怕她受到了刺激,忽然認出了她這個失散多年的女朋友。
白木青心裡發顫,連帶著手也不穩,捏著粉餅,又往臉上塗了一層,比之前的更明顯,略顯蒼白,但是五官的輪廓還算明顯。
這下,開始塗抹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到最後,面部輪廓都隱沒在了粉泥之中,分辨不出一絲特征,活像是戴了張面具,只剩一雙還有人氣的眼睛。
別人化妝,是增美添靚,她化妝,是往臉上戴了副面具,遮住面龐的所有特征和喜怒哀樂。
接近下班時間,白木青取過長氅,往身上一披,黑白一配,對比鮮明,黑得深濃,白得刺目,再咧嘴一笑,神婆氣質衝上了頂峰,醜得實在是不像話。
白木青忍不住開心,因為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
傍晚,舊燕巷,一道日暉越過牆頭,脫落了一層陰影。
白木青隱沒在店鋪的陰影之中,手裡提著個金錢卦,靜默等待。店內安靜,她的心卻四處亂跳,像是從腹腔跳到了胸腔,又在胸腔裡左右橫跨,就是不肯安生下來。
沒臉沒皮地活了那麽久,心磨得比樹皮還糙,她都快以為,自己再沒了心如鼓點的時候,胸腔裡就是一片死海。
從巷口深處,走來了一抹麗影,她一席淡裙,眉目如霜,眸光徑直朝向前方,和平常一樣,對身邊的奇形怪狀一概不理不睬,平穩地飄過。
白木青一路注視,看得出神,來珺都走過了店鋪,她都還未出動,反應過來後,急忙從後面追了上去,一下跨到前面,攔住她的去路。
“妹子,你最近有血光之災,通俗點說,就是要‘靈異掉血’了,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不出她的意料,來珺沒有搭理她,自顧自趕路,屏蔽掉一切牛鬼蛇神的叨擾。
白木青窮追不舍,一路追到巷尾部,急促中,她手中的銅錢左右碰撞,發出辟啪聲響,與此同時,她的心臟也是一樣,晃蕩得不能自已。她口乾舌燥、呼吸亂速,明明自己是窮追猛打的那個,卻戰戰兢兢得快要破了音。
“我可不是口說無憑的主兒,看到這銅錢沒?這叫金錢卦,大到氣象天災,小到母雞下蛋,我都可以測,你不信就隨我到店裡坐坐,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掐指如有神’!”
幾年的市井浸淫,讓她的嘴皮子功力猛漲,即使是在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下,也能照常發揮,掩飾住所有的惶恐。
在這番高水平忽悠下,來珺終於停下步子,抬眼賞了個眼神。
兩個人的目光,錯位了太久,終於得以交匯。來珺看向她,深深地看進了她的眸子,似乎是被妝容給驚到,目光忍不住流連,試圖看清她的五官輪廓。
夕陽下,她看得仔細,但奈何神婆臉上的妝粉太厚,阻礙了她視線的探查。
來珺的耐心和好奇心都貧乏,即使燃起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兒。沒多久,她就對這神婆失了興趣,隻想她離遠點,別妨礙人走道。
她想走,可身邊的神婆似乎上了癮,比固體膠的粘性還大,就圍著她轉,趕都趕不走,若是再跟下去,眼看著就要跟她回家,在飯桌上繼續宣傳宣傳。
來珺眉頭一壓,不想浪費寶貴的生命,抬手就撥了舉報電話,宛如舉起了一把蒼蠅拍,要將身邊的聒噪一把拍死在地上。
被舉報的非法市民白木青,貓藏在巷尾拐角處,等到腳步聲響起後,才悄悄挪出了半截頭,目視對方的遠去身影,她心裡驟然一松,竟然有些刺疼。就好像原本箍得太緊,忽然得以松綁,生出了慣性的疼痛。
她想:真好呀,她果然不認得我了,也認不出我了,真好。
……
9月2日,白木青其實很早就起了身,有大事在心,她睡不安穩,半夜守著漏進的殘光發呆,白日很早便起了身,坐於桌邊,閱讀手裡的書籍刊物。
這些刊物都是捐贈中心的寶物,很多人捐衣物時,也會捐一贈一,捐些舊書,白木青皮厚人膽大,兩樣都拿,絕不嫌多,有事時算算卦,無事時翻翻書,將玄學主義和科學主義結合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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