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青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到獸醫館裡,把狗子的前腿接了回去,還打了石膏,包了扎,腿腫得跟條臘腸似的,還不能走路,白木青一路抱著,打車的錢沒了,只有硬走了回去。
沒了存款,白木青有些焦慮,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飽一頓餓一頓,得有穩定的生活來源,因為她現在不僅得養自己,還得養一隻狗,她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是這個家的希望。
她想,有什麽職業是可以長期穩定,而且她又擅長呢?
那位算命大師的大臉盤子,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他明明在哄鬼,但人們還是控制不住地給他送錢,讓他盡情地哄。
算了數次命,白木青已經摸清了他的套路,他確實會《易經》,也會一些風水常識,但最根本上,是在滿足人的心理,符合人的需求,話術說得模棱兩可一些,就算是偏得八竿子遠,但人家心理上願意相信,也會覺得神機妙算。
而心理上的東西,是白木青的強項。
當意識師的兩年,她談過數百次谘詢,移入過數百個大腦,見識過最微妙的心理,感受過最深層的人性,這項技能反應到生活中,就是對人大腦活動的洞察:從對方微弱的表情,就能察覺到心理的變化,從而草擬出最“正中需求”的算命措辭。
認準了職業方向,白木青說乾就乾,買了算命教材,算命工具,就差個算命的攤子。
白木青確實有算命的天賦,瞅準了月姐的門店,就免費給她算了一卦,說她面犯人民幣,商運亨通,生意不久會蒸蒸日上,有位貴人將會出現,為她吸引顧客。
月姐嘿嘿一樂,把場子租給了她,還真信了她的邪,想和她強強聯合:白木青借她的門店擺攤算卦,她借白木青這個吉祥物招徠人氣。
開張之後,她的生意還算不錯,路過的人獵奇,時不時來照顧她的生意,給點小錢,而白木青也慣會察言觀色,哄人的技能青雲直上,白大師的名聲,也打了出去,顧客有些不求算命,但求開導,跟她一談,都會舒暢不少,仿佛得了佛學大師的一通點撥,看透人生了。
這項職業,終於讓白木青穩定下來,她訂做了工作服,長擺祥雲的大氅,還有辦公桌,黃木藍布的桌案,再擺上幾本風水書籍,幾套六爻銅錢,職業氣質躍然而上,就差再貼幾根白胡須,仙氣飄飄。
而且她發現這項職業,有一個絕佳之處,那就是每天傍晚時分,她都可以看到一抹身影,從店門前飄過。
來珺早上走近路,會從尼斯東路出發,準點上班,而下班時,圖買菜方便,轉而選擇舊燕巷這條小道,由此會經過月之靈,成為標志性的一抹風景。
白木青以前總是克制,隻到無法忍受時,才會溜到玉湖畔,偷瞧那抹倩影,可是如今機緣巧合,她每天不消做什麽,就能見到她,雖然只是一瞬,雖然只有側龐和背影。
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因為來珺對於她來說,仿佛一劑安撫,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讓她安神數日。從前不敢多看,但如今每天一次,心定神閑,不管生意多寡,不管名聲好壞,她都在店裡定了下來,不再改變。
於是每天傍晚,成了白木青最期待的時刻,這段時間,她盡量不接生意,就面向店門,靜心等待。
雜貨店面積不大,貨物繁多,堆放在一處,吸噬了光線,屋內暗沉。店門處的輪廓,就襯得格外透亮,仿佛開了道生門,透進了希望。白木青屏息凝視,等著那一刻的到來,等待一天之中最惹目的亮光。
來珺步履筆直,從不舍得多分一縷目光,總是面朝前方,身形孑孓。她有時穿著雪白襯衣,有時身著收腰長裙,幾乎從不穿細高跟,但是身形頎長,依舊高挑,從門前閃過,帶走了萬千光暈。
白木青貪戀那不足一秒的光陰,有時候會跟到門前,追隨她的身影,目視她遠去,消失在巷尾。這個時候,她便會感謝來珺的冷淡,她從不斜視,也從不回頭,給了她安心的窺視時機,百看不厭。
以前多日看上一眼,她都覺得滿足,但如今每日見到,便貪心起來,一日不見,如鋒芒在身,坐立不安。
白木青的上班時間,變得不再固定,而是隨著來珺的時間起伏伸縮。來珺按時下班,她便能盡早收攤,若來珺加了班,她便跟著一同坐著,直看到她從門前經過,才打烊回家。
但在等待半個多月後,終於有一天,白木青沒有等來她。她從傍晚坐到深夜,又從深夜坐到凌晨,月姐都下了班,將店門鑰匙交給她,勸她早點休息,別太過辛苦。
白木青應了,但仍舊靜坐在店中,不為所動。
夜色深濃,房簷上水珠下落,滴答滴答,響徹了門扉。其實水珠從白日就有,只是此刻靜謐,門坊四合,擴大了聲響的余韻,更添“守夜人”的寂寥。
巷弄中,門店和住戶都陷入了昏睡,一條黑影走到頭,但卻中途被一抹亮光打斷,白木青端坐在光暈中,目光向前,等候那一抹身影的出現。
水滴仿佛更漏,一漏到了凌晨,茫茫秋夜,寒意上湧,繚繞到了膝頭,浸得人打了顫。白木青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已經過了子夜。總所就算加班再晚,也不可能加到凌晨,意識師需要休息,不然意識場精疲力竭,都發揮不了作用。
白木青終於擰了燈,拉了門,但她沒回家,而是走出舊燕巷,又到了玉湖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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