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傍晚,黑得較早,往常天光還亮,如今已經擦黑,有了四合的前奏。又到了來珺下班的時間,白木青停下手裡的活,看向門外,凝神等待那一瞬間。
門外,過去了一個青少年,一個男人,一個大娘,一個女人牽著個小孩,一個年輕女人。
那個年輕女人察覺有人在看,轉過頭來,和白木青的目光相觸。
白木青覺得眼熟,迎上了她的目光,進一步打量……很快,她移開了眼,垂下了頭,目光落回到手中的風水論著上,不動聲色。
但是門外的女人並未停止凝視,她很快停下腳步,盯著白木青打量,最後似乎確認了身份,抬腳邁進店鋪,坐在她的對面。
白木青心裡發緊,不願正面相對,但是不論對方是誰,總歸是客人,她得抬頭迎接。
“你好女士,取名還是測字?”
尤若顏端然不動,凝視她的面頰,這回看得越發清晰,“小情。”
白木青笑容滿面,皮肉發緊:“小情?是要給小情取名是嗎?”
“小情,我知道是你。”尤若顏一臉嚴肅,將之前的驚詫都蓋了下去。
“女士,你認錯人了吧?”
尤若顏情緒激動起來,傾身靠近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死,這事裡面肯定有蹊蹺!”
白木青就算再淡定,也沒想到在這兒遇到熟人,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話,身子後仰,僵愣了少晌。
尤若顏等待她的回復,將她的窘態看進眼裡,終於反應了過來,打量周遭,壓低了音量,“你這裡,不方便說話吧?”
……
小屋雖然破,但是接待一個客人,還算勉強夠用。但是小馬扎只有一個,客人坐了之後,白木青連個放屁股的地方都沒有,只有靠在床沿上。
尤若顏捧著一碗水,猶豫了幾下,還是沒下得去口。
“小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木青知道,當初新意案件的核心成員,是高蔚來、寧欒和林高懿三人,尤若顏不包括在內,她當初還準備幫忙,聽到柏情的死訊時,估計非常震驚,同時因為觸及到了案件的大概,肯定對車禍死亡存有懷疑。
“我只能說這是當初的處理方法,我需要離開意識界,換一種方式生活。”
她說得輕巧,但尤若顏知道事情並不輕巧,“他們真的拘禁了珺子?”
白木青背對窗戶,眉眼暗淡,過了這麽久,她已經無心談論當初的對與錯。
“若顏,你還是少知道的比較好,不僅對你好,對我和珺子都好。你看,現在我和她都挺穩定的。”
“你現在,能叫穩定嗎?”尤若顏口不擇言,這逼仄的房間,將她的心態也逼得急促。
夕陽漫入,經過塑料遮布一濾,都變得廉價,灑在白木青腳尖,將退未退。
尤若顏沒等來答覆,自知又是唐突了,她怎麽也只能算個局外人,沒有資格對別人的現狀評頭論足。但冷靜下來後,最後一層的愧疚又表露而出,之前只能悼念柏情的“亡靈”,如今面對活人,很難不一吐為快。
“其實當初聽聞總所內部的動靜,你又傳來噩耗,我就一度懷疑事情的真相……我真的很自責,你讓我幫忙在大樓裡找一下珺子,如果我當時堅定一點、硬氣一點,沒準真的能幫到你……”
尤若顏說著,恨不能捶胸頓足,痛罵自己的軟弱,白木青終於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給了強有力的一撫,“沒事,真的。”
也許真的找到後,她也出不來了,高蔚來為了信仰可以犧牲一切,白木青想,自己一個都救不出來,何苦再搭進去一個?
她不願再談論往事,另起了個話頭,“尤老師這次來,是負責考核的?”
“對,剛和王所長談完,近來考核了珞玉這一片的意識師,但是珺子缺考了,她手裡谘詢任務有點重。”
尤若顏終於喝了口水,緊張得口乾舌燥,“今年的遴選,姚老師很有競爭力……”
說著,她頓了下來,這是還把柏情當同事呢,可她如今已經和意識界徹底“斷交”,無心過問任何事宜,包括八卦在內。
白木青笑了笑,又給她倒了碗水,沒有別的東西招待,只能灌一碗又一碗的涼白開。
“謝謝你的拜訪,以後不要再來,就當我已經死了。”
碗中水波蕩漾,尤若顏的面色映入其中,卻是沉寂一片,她懂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安穩局面,是她費了好大努力才爭取來的,不能隨便觸動,因為一旦破開,下面將是漫無邊際的動蕩。
……
這是在珞玉,過的第二個年,明明是團聚的那幾天,但也因為團聚,城中空蕩,店鋪關了門,往前走個幾百米,都不見車流,不遇行人。
白木青不能回家,因為每逢佳節客人多,她本想回去看媽媽,但走親串戶的多,要是真碰上了,還以為她死而複生了,年都過不踏實。
所以她會一直留在珞玉,等到元宵之後,眾人散盡,再拚車回家看看。
平日裡,白木青還能和巷中街坊打笑談樂,但是過年前後,都各回各家,沒有人再搭理她。月姐見她孤單,本想邀請她前去做客,但白木青耍起了“大牌”就是不去——人家一大家子其樂融融,她一插進去,別人還得陪她尬聊,請她尬飯,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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