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討論之中,眾人情緒低迷,但與其他人不同,尤若顏的目光一直漂移,偶爾飄向門邊,偶爾落在桌面,全程一心二用。
程諺看向她:“若顏,真的有希望嗎……”
“嗎”字還沒“嗎”完,敲門聲就響起,今天接二連三來了太多人,比過年走親訪友還熱鬧,但都是空手而來,沒帶新年賀禮,倒帶來一堆問題。
寧欒頭戴毛線帽,頸繞寬圍脖,進屋後才露出完整臉龐。但眾人早就認出了她來,氛圍一下子從凝滯變得微妙,好像糖、醋、辣椒瓶兒同時打了翻,五味雜全,澆灑在這半空中。
季賢當即站起來,將她視為了不速之客。
程諺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稍安勿躁,“坐下吧,一起商量事兒。”
桌邊留了把空椅,寧欒落座後,填補了之前的空缺,圓形正式形成,把餐桌圍得滿滿當當。
白木青身邊有個水杯,剛續的熱水,但她一直沒碰,二指並攏推給了客人,“寒舍沒茶,將就著喝點白開水吧。”
寧欒正好雙手發冷,捂住水杯取暖,“珺子她狀態怎麽樣了?”
白木青沒回答,尤若顏開了口:“和之前的小芩一樣。”
寧欒歎了口氣,才從外面進來,她的鼻梁上掛著細雪,此刻化成了水珠,濕潤了臉頰。
“……昨天早上的谘詢,本來都進展到了移意階段,但被高所長推遲到了年後,說是治療周期較長,讓孩子先回去過個好年。”
這個大家已經知道,昨天尤若顏就從所裡傳來移意推遲的消息,所以今天白木青才抱有一絲希望,以為高所長人性未泯,去總所“求見”。
“你們在我和高所長的頭中,激發了一個想法對吧?一種對新意的忌諱和恐懼。”
問題出口,無人回應,眾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你們成功了,”寧欒環視圓桌,目光深重,“至少對於我來說是這樣。”
得到了她的肯定,白木青心裡略微一松。在制定移意計劃前,他們分析過總研所的三巨頭——就思想方面,林高懿屬於根深蒂固,高蔚來屬於中途改變,寧欒是一路尾隨——如此看來,最容易改變的是寧欒,其實是高蔚來,而林高懿只能放棄治療,所以入侵計劃裡,壓根就沒他的戲份。
她們這次想法激發,本來主要針對高蔚來,畢竟他是罪魁禍首,但現在卻把寧欒挖了過來,也算是不虛此行。
“對於你來說,我們是成功了,但對於高所長,效果卻不大。”
“今早我和他談過了,是他提醒了我意識入侵的事兒,讓我注意辨別自己的想法,和外來創設的想法……”寧欒雙眉微皺,第一次在他們面前,表露自出己的不安,“但是我現在可以肯定,你們創設的想法,就是我原本一直擔心的問題,只是你們將它直觀地鋪開,展現在了我面前,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
程諺:“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站到我們這一邊?”
寧欒猶豫了片刻,鄭重地搖頭。
許諾伊本來就神煩她,這次見她倒戈了過來,好歹壓住了氣焰,但是一見這神回復,原本的火氣燃得越發旺盛,恨不能把她的頭髮眉毛一把燒掉。
“那你這次過來是幹什麽?充當外交使者,維護你那總所長的崇高形象?”
“諾伊!”尤若顏出口時語氣急速,但很就柔和了下來,“大家都不容易,這關系錯綜複雜的……就算是扯掉了骨頭,也還是會連著筋。”
氣氛再度凝固起來,比之前的更加沉悶。本來以為迎來了轉機,沒想到轉得不夠到位,來了場空歡喜。
白木青眉頭一展,耐得住性子,“好,我們可以理解,不過你這次來,應該不是白來的吧?”
“我……知道珺子失智的原因。”
……
寧欒帶著白木青一路往前,周圍世界殘損,建築設施上滿是傷疤,方圓幾百公裡內荒無人跡,像極了末日時分,人類消失,文明將傾,遺跡受著風吹日曬,還帶著往昔的輝煌。
行進了太久,她倆人也染上風塵,衣褲上蒙了層灰,但臉龐上卻濕潤一片,因為長風伴著水汽撲面而來,能在睫毛上結一層水珠,若是氣溫再低些,都能看見風的形狀,吹成成群結隊的白毛風。
寧欒掀起圍巾遮了下半張臉,連眼睛都虛了幾分,但白木青倒是不怕,臉被吹得慘白,眼睛全開,保證視野開闊無死角,尋找目標所在地。
地面眼看著水平,其實是個斜坡,她們一直在下坡,越到後面幸存的建築越是稀少,成了一片荒灘,灘塗往前延續了數公裡,淹沒在茫茫海域中。
大海澄淨,倒映天空,白木青走入淺海間,浪花一遍遍前推,包裹住她的腳彎,她低頭去看,卻見浪花聚散,其間不時翻湧出畫面,裡面有來珺,有她,還有燕郊大學的教室。
寧欒當真是舍命陪君子,在大冷天裡卷起西裝褲腿,陪她一起插到海水裡,凍得牙關打擺子,指向遠方時指節都在抖,“那裡……你看到那座孤島了嗎?”
白木青踮腳遠眺,海霧乳白,貼伏水面遊行,但是在它們之上,有東西冒了個尖頭,海島雖然若隱若現,但能看見其上的建築——白色牆面,尖頭屋頂,拱形窗框,中央時鍾的輪廓……
白木青吸了口海風,嗓音都發冷,“那是總研所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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