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子,你真的想親自矯正柏情嗎?”
來珺抬起頭之前的凌厲消散了乾淨,面色憔悴不堪“我……可以嗎?”
高蔚來將她進來的進步看在眼裡同時也將她的脆弱看在眼裡。他當然覺得她不可以因為實力懸殊太大。按照柏情的意識場潛力他都不敢輕易進入。若來珺憑借一時的恨意貿然去試很可能沒矯正對方反而被對方“矯正”得服服帖帖,又對他倒戈相向了。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個角度,意味深長:“我知道,柏情欠你太多,但是珺子,我希望你選擇加入我的團隊,學習新意技術,是因為對新世界的信仰,對美好社會的信念,而不是只是仇恨驅使,一時興起。”
“好……好……”來珺吞吐著點頭,想要答應,但卻漸漸閉上了眼睛,雙手抓住長發,埋下了腦袋,苦不堪言。
“但是我還是……會難受,那些回憶,就像是無數隻螞蟻,在我的腦袋亂爬,它們好像會啃噬,讓我發痛,又好像會分泌酸液,腐蝕人的理智,只要我停下來不做事,想到柏情的時候,它們就開始發作了……我還是會難受……”
“我知道,這是一個過程,你現在狀態在慢慢好轉,但回憶埋藏的太深,它的影響肯定不會輕易解除,”高蔚來輕撫她的背脊,越發放輕了聲音,“你現在情緒還不夠穩定,需要長期的治療。在這期間感受到任何不適,請不要慌張,都是正常的反應。不過你放心,到最後,我一定會撫平你的傷疤。我真的不希望,你之後都帶著仇恨活下去!”
……
要穩定過往的傷疤,是一個耗時巨大的工程,畢竟當時種下時就入骨三分,埋入到了意識深處 ,現在要想撫平,莫過於“刮骨療傷”,得把骨頭上的印記淡化,比脫一層皮還煎熬。
當年來珺的狀態不好,瀕臨崩潰,高蔚來沒敢連根拔出,只能將病灶般的回憶封存,如今來珺神志清明,但他依然不敢輕舉妄動,塵封的大門駐扎在大腦深處,把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頭裡裝著回憶的監牢,來珺的行為舉止就不可能正常,過去她是行為藝術大師,專門糟蹋別人,如今大師的風范不減,只是改成了糟蹋自己——每當頭腦裡混亂一片,難以忍受時,來珺都有撞向牆面的衝動,和牆同歸於盡,了結了這場煎熬。
為了牆的生命安全著想,她給自己準備了安眠藥,怕自己堅持不住,最好的辦法就是睡著,只是安眠藥的藥效太慢,半小時才姍姍來遲,最怕它來了之後,只看到一面破碎的牆壁,以及牆根處香豔的屍體。
來珺擔心,高蔚來也擔心,自從揭露往事以來,他從沒讓來珺單獨睡過,有時讓寧欒陪著,有時和寧欒一起守著。在兩人建立起深層次的信任之後,他帶她回了家。
高蔚來就住在附近的錦繡花園,也就是總所職員的公租房所在地,上下班時間往車窗外一望,全是一個窩的同事,就算叫不出名,也覺得臉熟。
進了這一座總所的後花園,來珺感到別樣的安全感,她摸了摸兜裡的安眠藥,今晚應該不用再吃它下飯。
高蔚來早年喪妻,和女兒相依為命,四年前女兒去世,他就把家搬到了這邊,全身心交給了總所,和工作相依為命。
到家之後就是晚飯點,來珺本來想親自下廚,但發現自己被白木青養了半年,已經不認識“廚藝”這個東西,正猶豫之際,高蔚來穿上圍腰,溜進了廚房,兩個袖子一挽,動作麻利而流暢,一看就是久經廚房的老手。
來珺手裡拿著他洗好的梨,沒咬:“高所長會做飯?”
高蔚來淘著白菜,動作輕柔,像在給菜根按摩:“早年摸索出來的,偶爾還能用用。”
來珺眼眸跟著他的手臂遊走,“早年……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吧?”
“對呀,她……”高蔚來剛說兩個字,抬手按下按鈕,後面的話還沒出完整,就淹沒進油煙機的轟鳴中。
……
從前都是白木青買菜,白木青做飯,白木青洗碗,但那是白木青,在高蔚來家,來珺的臉皮沒那麽厚,吃了飯便乖乖穿起圍腰,開始收尾工作。
高蔚來沒和她爭,轉身進去收拾房間,給她準備洗漱用品。
來珺發現太久不進廚房,不僅廚藝功夫,連洗碗的功力都退化,都快想不起筷子們是該集體搓澡,還是單支淋浴。
正用白帕擦著盤底,她的大腦開始發麻,那種撕扯腐蝕的感覺再度來襲,疼痛蔓延到眼睛,眼淚慢慢被逼出,沒流經臉頰,直接滴落到水池中,激起一圈漣漪。她伸手去抹,可是手上的泡沫浸入眼中,澀得她半張臉刺疼。
她連忙擰開龍頭,掬了捧水衝洗眼睛,冷水順著脖頸劃入衣內,將冰冷一路貫徹到肚皮,寒了她的五髒六腑。她渾身簌簌顫抖,雙手在臉上來回擦拭,最後,終於捂住了嘴,無聲地抽噎,難受得發抖。
廚房內只有龍頭的水珠滴落聲,還有粗笨的抽泣聲,一時間安靜無比。但是安靜加劇了冰涼,來珺隻覺得遍體發寒,凍得瑟縮。
顫抖之中,靜謐無聲,背上忽然一暖,一隻手掌撫上她的背脊,止住了她的無助。
“床鋪好了,你去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碗我來洗吧,我洗慣了,很快就能收拾好。”
來珺從善如流,脫下圍腰和手套走出了廚房,全程都背對著高蔚來,沒讓他看見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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