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她一直以來,在垂死爭取的機會。在清醒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身處幻境,也知道脫離苦海的方法。但可惜的是,她失去了辨別幻境和現實的能力。
如果眼前的場景不是幻境,是真真實實存在,和幻境無縫銜接——總研所報了警,警方將柏情的照片遞到她手中,問她:你看看這個人,她是不是一直折磨你、操控你、□□你?
如果她回答是,會讓柏情被起訴嗎?會讓她進監獄嗎?會讓她身敗名裂,從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她會不會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來珺渾身在顫抖,連帶著照片也抖得猙獰,柏情在紙頁裡,直直看向她,眸色認真,裡面似乎還有她的倒影。
民警等候多時,但並未著急,滿臉關切:“你先放松,不用著急全部說出來,可以慢慢來,把她做出的行為,一點一點將給我們聽。”
“她……沒有。”來珺將紙頁放下,仿佛連托起一張照片的力氣,也被抽了乾淨。
民警一愣:“沒有什麽?”
“她沒有折磨我,也沒有控制我,她什麽也沒有做。”
賀清急了,比被人誣陷還惱怒,“珺子你說什麽呢?你好好想一想!柏情不是經常諷刺嫌棄你嗎?而且你之前身上還有傷,就是她弄的!她那麽惡心的一個人,你不要維護她!”
“你不可以這麽說她的!”來珺盯住對方的眼睛,每個字都咬得用力,“你不可以這麽說她!”
“你……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不可以這麽說她的。她那麽好,那麽可愛,你不能這麽誣陷她!”
賀清一怔,面色赤橙黃綠,越發難堪,最後氣急敗壞,提起包摔門而去,走還摔下了一句話:“真他媽犯賤,你死在她手上得了!就算被折磨死也沒人管你了!”
挨了詛咒,來珺渾身的氣力一卸,癱在了沙發上,再沒了說話的勇氣。
每次都是這樣。
她被折磨得體無完膚,求死不能,但每次將要得到拯救時,可以脫離苦海時,又會親手毀掉,然後狼狽地跑回柏情身邊,領受下一輪的折磨。
每次都是這樣。
不管被折磨得多狠,狀態有多狼狽,她都會跑回她身邊,不管不顧地再次跑回去,回到她身邊。
誰也沒辦法救她,因為她自甘墮落為爛泥,總是也扶不上牆。
…
家裡,柏情坐於圓桌旁,面色凝滯,連平日嬉笑戲謔的步驟都省卻,怒火展示得淋漓盡致。
來珺見了她,膽先寒了三分,心縮成一團,轉頭就想逃離。她硬著骨頭進去,但骨頭卻在顫抖,連帶著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真行,你這一跑,把警察給招上門了,目的達了嗎?警察叔叔們,是不是要來抓我了?”
來珺聲音發澀:“我什麽也沒說。”
“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
來珺沒答話。
柏情站起了身來,背對窗戶,擋住了她所有的日光。她輪廓模糊,但眸光卻異常清晰,壓迫感凌厲。
“怎麽不說話了,要我想辦法讓你說嗎?”
來珺心裡一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要,不行,嗚嗚嗚,你別這樣……”
她越哭越大聲,極力喘著氣,斷斷續續說著話。
“我快堅持不住了,嗚嗚嗚,我真的快堅持不住了,面對警察的時候,我真的要說出去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要逃出去,但怕傷害到你,嗚嗚嗚,我快堅持不住了……”
“你在說什麽嗎?”柏情面色不耐。
來珺不住抽噎,噙著滿目水花,試圖看清她的臉龐,“你不是她,我知道你不是她,所以你不會懂……”
話未說完,她越哭越絕望,直到肝腸寸斷、泣不成聲,柏情見她哭得難受,少有地沒有動手,任她完成自我摧殘。
這些日子,來珺沒少哭,但是這一次哭得尤為慘烈,仿佛將所有情緒都發泄了乾淨,淚水壓榨得一滴不剩。
淚水流乾之後,她斷斷續續抽著氣,身子也是一漲一落。她抬起手,抹了把眼淚,讓視野變得清晰。
世界清晰起來,包括柏情的眉目,還是那張皮相,那副眉眼,連額發的弧度都未差分毫,真實到令人心顫。
受慣了她的打壓,她小小的一次溫柔,都能讓她感激涕零,珍惜不已,包括此刻默默地凝視,沒有任何動作和言語。
來珺眼眸睜大,抽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她,但是你長得太像她了,所以讓我把你當成她吧,就一分鍾,就當一分鍾!”
來珺抬手,將臉上的淚痕盡數抹淨,還理了理發絲,怕自己沒了形象,太過凌亂。簡單地整理了一番,她抬頭望向對面那人,擠出了笑容,笑得溫柔至極,眼中承載了滿心的喜歡。
“學姐,我好想你啊,每次見到你,我都好高興的,因為我又能看見你的樣子了。我記得你眉尾的形狀,也記得你唇瓣的輪廓,就像是現在這樣,清晰地在我面前。但是我們又分開了好長時間了,長都來我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長得來我都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不是現實裡……你在外面還好嗎?總研所是不是做了很多的反擊?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我?你是不是找得好辛苦好累?他們有沒有拿我威脅你呢?”
“我想……你在外面一定很難吧,是不是有多人開始懷疑你,攻擊你?總研所、管理司、來訪者家屬,還有我的家人,他們是不是都懷疑你,都給你施壓了?面對那麽多壓力,你一定很難吧?你很難的,你肯定比我更難的,你肯定比我難很多的吧……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堅持住,我要相信你,我不會向任何人舉報你,也不會對任何人說你的不好!既然分不清現實和幻境,那不管在哪個世界裡,我都要守住你,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我要親眼看著你好好活著,每天都出現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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