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珺怕極了她,想要逃離,如果可以,她會不惜一切代價,離開她的身邊,再也不相見。
沙發上,陽光籠罩,來珺渾渾噩噩睡了過去,沒多久就被敲門聲驚醒。她半睜開眼睛,見柏情開了門,想打發走來人,但對方似乎態度強硬,還是進了來,是兩個警察,告知她去警局問話。
…
原來是昨晚夜奔,她逃到市局報案,但是真的被警員問到後,又飛奔離去,警員見她行為太過怪異,便連夜查明了她的行蹤,弄清了她的身份,覺得有必要找來問話,詳細了解情況。
這一天,對於來珺來說是美好的一天,因為她走出家門後,曬到了太陽,看到了彩色的店鋪招牌,還有雨後泥層的香味,讓她多日來的混沌清減了不少,頭腦難得輕松。
警方沒有讓她去詢問室,而是到了會客室,那裡有人等待,來珺一看,是一個谘詢組的同事,賀清,此刻應該是工作時間,卻到警局來做客,還帶著一臉焦炙。
見了來珺,她仿佛見了走失多年的閨女,拉住她上下打量,檢查起來,“你沒事吧,還好嗎?”
來珺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但是被這麽一關心,像給苦楚和絕望開了個閘,堆積的情緒席卷而上,湧向了鼻頭,她差點爆哭出來,連忙閉嘴憋回了那口氣,垂下頭顱。
賀清拉著她坐下,“珺子,你都請了好長的病假了,身體沒事吧?”
來珺滿臉酸楚,無言以對。病是柏情讓她得的,假也是柏情幫她請的。她要不要生病,用不用休假,不憑她做主,全靠柏情一手安排。
目視了她的反應,賀清越發焦急:“不是病假對吧?她是不是又為難你了?”
來珺有些恍惚,但是她記得,之前在正常上班時,她因連續的折磨精神不濟,向同事透露過些許,比如這位賀清,知道她有個愛人,但愛人對她不好,疑似精神控制,還家庭暴力。
同事本來想幫助她,結果她直接請了半個月的假,怎麽都聯系不上,賀清擔憂之下,向警方求助,正好昨天來珺夜奔公安局,越發坐實了人身威脅的猜測。
在賀清單方面寒暄完後,兩位女警走了進來,雖然製服嚴肅,但是眉目柔和,像是來關懷受害者的社工。
“來女士,昨晚十點三十五分,你冒著大雨跑到了我們的保安亭附近,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求助嗎?”
來珺眼神酸澀,神情卻木然。
賀清撫了撫她的肩,鼓勵她,“沒事,你可以把遇到的困難,都告訴這兩位姐姐,她們肯定會竭盡全力幫助你的!”
來珺的神色動了幾分,看了看身邊的同事,又瞅了瞅對面民警,終於給出回應,“對,是想要求助。”
“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呢?”
來珺又沉默下來,沒了聲響。
“來女士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對處於困難中的女性,給予全力的幫助和支持,不管是陌生人、親人還是愛人,只要對方做出了傷害你的行為,就應該被阻止。只要你配合,我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不會讓傷害你的行為再次發生。”
民警露出安撫性笑容,面上柔和,但語氣堅定,每一個字音都包含力量。來珺心裡一顫,受到了莫大的激勵。
她這些天來渾渾噩噩,欲生欲死,甚至在半夜逃出來,冒著大雨狂奔,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她拚命地攥取機會,現在機會主動降臨到面前,她只要稍稍抬手,就能將它握進手中。
刹那間,來珺心頭湧上了快意,好像甘霖降落,即將衝刷掉了她全身的傷疤——她終於終於,可以擺脫柏情了嗎?她終於終於,可以把她送進監獄了嗎?
心中激動,來珺點了點頭,目光中帶上了希望。
民警也被她的回應鼓舞,從資料袋中拿出一張照片,放到她面前,“好,現在我們想要向你確認,柏情,也就是這個女人,是不是你的愛人?”
“是。”
“你們現在是不是住在一起,在瑞澤花園的3A棟的502?”
“是的。”
“她有沒有對你進行家庭暴力和精神折磨?”
來珺手裡捧著那張照片,凝神注視。眼前是不帶修飾的證件照,那個人仍舊面龐清致,眉目間是與生俱來的明朗,仿佛月牙化成了眉梢,星辰化作了雙眸,眼裡是浩瀚大地,可以容納曠野山川。
手中的照片宛如畫作,但來珺眼裡積了水,畫作變得模糊,那個人的面上泛起了波紋,亦真亦假。
那一年,她剛上大一,跑到大四的教室,桌上一張白紙一支筆,她依照她的身影,一筆一畫地勾勒,但那時只能描畫側影,但她卻賊春心澎湃,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將她的正面描摹在紙上,那樣她再看向畫外,滿眼看到的都是自己。
就像這張照片一樣,她一動不動地看向自己,眼如明鏡,泛盡光彩。
沐浴在柏情的目光中,來珺再一次清醒,猛然想起現實的因果——如果這是幻境,她本人應該還在總研所的雜物室裡,躺在專屬的白床上,被監測儀器環繞,腦中重複著設定好的片段。
手指滑動,摸了摸紙頁的邊緣,柔韌又鋒利,觸感真實到無以複加——這到底是在幻境,還是在現實呢?
如果是在幻境,她擺脫這個煉獄的唯一方法,就是逃離柏情。她應該舉報她,揭發她,起訴她,將她告上法庭,把她送進監獄,斷了她任何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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