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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柏情的口供後,衛雨澤回到了管理司,但仍舊愁眉不展,事態並不如他的意,又生出了節外旁枝。
他經過會客室外的大廳,見高蔚來面向玻璃牆而站,今天天陰,早晨就下起了小雨,在外面織成一道密簾,讓視線都影影綽綽。高蔚來直面密簾,雙手後背,手裡拿著把直柄雨傘,似在等人。
衛雨澤如今見了他,心裡就生出愧疚。在調查期間,特殊小組的谘詢一度暫停,引發許多市民不滿,多次打電話詢問或者抱怨,也難免打亂了總所內部的秩序。高蔚來頂住了壓力,全程配合調查,還鎮住了場子,保證總所的正常運轉,將消息封鎖在了大門之內。
如今真相大白,衛雨澤都替他委屈——費心費力教出來的學生,聰明是聰明,聰明得設了個大局,要讓他身敗名裂,取而代之。
都說各界出人才,意識界出神才,沒想到鍾靈毓秀,高蔚來之後二十年的造化,出了這麽一個地獄鬼才。
高蔚來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頭,神態疲憊,但笑得自然,“有結果了嗎?”
“這麽多天,讓您受委屈了。”
“沒事,不用擔心我。不過我倒是擔心衛司長,您看起來,似乎遇到了困難?”
衛雨澤猶豫了片晌,最後覺得沒必要隱瞞,之後的事情,都需要求助總研所。
“對,柏情雖然認罪了,但是認得很……怎麽說呢,很巧妙。她有精神操控的行為,但她不認為那是操控,而是意識場能力的合理利用。她對受害者來珺也實行了精神操控,但只是讓她產生了幻覺,並不承認傷害過她。”
“那受害者呢?她可以作證嗎?”
“不太行……”衛雨澤神色不展,他本來面容年輕,經過這一茬,皺紋都焦了出來,“不知是精神創傷太大,還是被洗腦了……誒,幸虧有委員會出具的意識鑒定,不然還真讓柏情蒙混過去了!”
高蔚來牽扯著嘴角,笑得苦澀,眼裡全是窗外的密雨。
衛雨澤眼皮跳,忽的側頭,“南藝芩的問題如何了?”
“沒事了,經過移意治療,可以恢復好,只是需要點時間。”
衛雨澤揚起了眉梢,心裡這塊大石頭,終於卸了下去,“不愧是您,我還擔心她救不回來了。”
若是救不回來,絕對是意研所發展至今的最大事故,也是最大的汙點。
“不應該謝我,應該謝柏情,好在她當時檢查時,沒有動得太過,神世還保留了基本框架。”
回到柏情,衛雨澤再一次頭疼,“按照她的說法,她確實是發現南藝芩大腦中的問題,認為抓住了您的把柄,想通過來珺,搜集總所內部的資料,希望能找出違規操作,然後舉報您和總所。所以她堅稱,當初向我司和市局舉報時,也是出於合理的懷疑。”
“所以,來珺有配合她?”
“不,她和來珺起了分歧,所以她就實行了精神操控,但是後來來珺一直在反抗,柏情擔心她泄密,便將她留在了家裡。她不承認囚禁了她,也不承認強迫過她。但是江會長移入檢查,發現受害者的意識場接近崩潰,有嚴重的凌虐痕跡。”
“關於意識場的凌虐痕跡,柏情怎麽說?”
“她表示她只是創作了一個幻境,想讓受害者和她站在同一陣營,但她一直反抗,所以屈辱和反抗都是自己找的,並不是她的有意設計。”
衛雨澤說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嘶——真的很難定罪呀,她操控了來訪者,但是來訪者完全沒有感覺,不能作證;而這次的受害者呢,又完全站在她那邊,即使檢查出了傷害,也全是神世裡的動作,沒有現實的證據,幾乎是完美繞過了現有的法律……”
高蔚來眼眸一垂,知道他的意思。
近幾年,移意的發展突飛猛進,但相關的法律法規並沒有完全跟上。正常人的神經世界,雖然符合現世的邏輯,但裡面的行為和後果,卻不能和現實劃等,要建立相適應的法律法規,需要長時間的實驗和實踐。就目前來看,“精神操控”還不是一項罪名,無法進行處罰,頂多只能道德譴責、思想教育。
所以目前警方的努力方向,是搜集查找證據,證實“惡意舉報”和“非法拘禁”,至於意識領域的問題,薑局多次和管理司溝通,詢問他們的專業意見。
不過一切的發展和走向,都在高蔚來的把握之中,他眼眸垂了片晌,再抬起時,裡面光芒異常,看向了別處。
“柏情這孩子算是可惜了,但是我更擔心的,是意識界的發展。想當初我們才起步時,面對了多少的質疑和猶豫,這麽多年了,全國的意識師一直遵守規范,兢兢業業,如今的形象才總算立了起來,被社會認可了,這個案子一出來,公開審理,對總研所、對各地的意研所、對管理司,甚至對移意這個學科,都是不小的打擊吧。”
這句話,說到了衛雨澤的痛點,他惶惶惑惑這麽多日,可不就是為了這事的進退兩難——若調查證明柏情無罪,那總研所就有問題,麻煩更大;但若證明柏情有罪,這麽個有名人物,同性戀情+囚禁女友+意識凌虐+蓄意操控意識界,一系列事情曝出去,意研所二十年的老臉都得丟光,甚至還得倒貼。
好好的一鍋湯,被一顆老鼠屎毀得不堪入目。
他正心痛之際,高蔚來忽然出了聲,安慰得恰到好處,“其實,懲罰的方式,不止是判刑一種,既然薑局長多次詢問我們的意見,我們也許可以用我們的方式來解決,一個可以把傷害降到最低的方式,也是一個對於大家最有利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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