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蔚來:“我承認新世界是由我所建,那是一個治愈的世界,一個有利於來訪者、有利於來訪者家人、有利於整個社會的世界,不僅可以解決主訴問題,還能從根本塑造來訪者的良好人格。但我是一名意識師,只是治愈,而不操控。”
“您的意思是,柏情在操控別人嗎?就算死結由她所建,她又怎麽能用它操控受害者呢?”
“她不能用來操控受害者,但可以用來操控我。”
來珺的唇齒鈍住,沒有回應。
“你查明了我的治療方法,這很不錯,但你不是第一個悟出的人。早在四年前,柏情通過小芩的個案,就領會了我的新療法。當初小芩戒掉了特殊癖好,本來適應良好,只是她父母不理解為何性格內斂了許多,懷疑有後遺症,便去找當地的意識師確認。
“柏情很聰明,她看出了我的治療思路,於是便在新世界的地基上破了一個開口,也就是你所謂的死結。新舊世界隔絕,平安無事,但她將死結打了開,讓世界相撞,頃刻間毀了小芩的神智,讓她變成你所說的行走植物人。”
來珺面色難看,靜聲聽他闡述。
“她這樣做的目的,是利用小芩來攻擊我,控告我,將我拽下總所長的位置,將我清除出意識界,從此暢通無阻。”
來珺不知道他和柏情之前的過往,只聽季賢提起過,兩人對移意手法產生了分歧,本來約定了好好研討一番,結果研討會還開始,柏情在車禍中喪生——現在看來,車禍是假的,但怎麽看來,柏情都不像是主動陷害的那一方。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回答這個問題時,高蔚來少有地猶豫,面露難色,不願提起。最後,模棱兩可地反問:“你在我的檔案室裡……有沒有讀到關於她的記憶?”
來珺點頭,“匆匆掃了一眼。”
怪那錢館長太作妖,留了一個半小時,陰不陰陽不陽的,都不夠她安下心來好好竊取,至少讀完一章。
“關於柏情的事,我於情於理,都不該告訴你……可事已至此,你都查到我的大腦中來了,我若是不說,你受到的傷害怕是會更大吧……”
“高所長盡管明說,您不用顧慮我的情緒,我承受能力和抗壓能力都過關,並且如今隻想知道真相,查明死結一案。”
沉思了良久,高蔚來眉頭不展,看起來仍舊疑慮重重,但終究給了回應。
“好吧,這事我們從頭說起。”
在講述時,高蔚來像變了個人,眸光暗淡,聲音低沉,整個人仿佛陷在了泥淖中,回憶一段不願重提的往事,越往深了回憶一分,身子便下沉一分。
“七年前的秋季學期,柏情大四,因為成績優異,獲得來總所實習的機會。論天賦,她是所有學生中最獨厚的一位;論技巧,她比許多資深意識師都更上一層;論思維,她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獨特。集這些特點於一身,她不用費任何力氣,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還曾動過培養她繼任的心思。”
“所以當時我把她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她谘詢,教她移意,教會她處理種種高難度意外。一般來說,至少要在三個月的實習期後,應屆實習生才能挑大梁,獨立完成谘詢任務,但柏情只花了兩個月不到,就掌握了絕大部分要領,可以獨當一面。我心下信任,把簡單任務交與她,只是結束後檢查谘詢記錄,但也是從那時起,發現了不對勁。”
高蔚來皺起了眉頭,他原本長相開闊,但卻總是感時傷世,擰曲雙眉憂慮,眉間擰出了細紋,越發增加了他的愁態。
“作為意識師,我們背得最熟練的‘知識’,就是職業操守:改善而不是改變,引導而不是操控。但是柏情從一開始,就與信條背道而馳,在移意中動用了乾預技術,誘導來訪者的認知,且與主訴問題完全無關。”
來珺:“比如說呢?”
“比如說,在谘詢之初,我們會取得來訪者的信任,讓其敞開心扉,放下防備,以最放松的狀態接受移意。一般來說,這一步會通過聊天的方式進行,解答疑惑,消除緊張。
“但柏情不會,她有時跳過交流的步驟,有時在取得信任後,會進行催眠,讓來訪者對她深信不疑,將她的話奉為圭臬,掃除一切谘詢阻力。而且在谘詢後,我們會讓來訪者填寫問卷,詢問他們對本次谘詢的體會,柏情會在來訪者大腦中植入評價,即使是不良感受,也會被她事先清除,置換成良好反饋。不得不承認,她的能力過硬,可以幫來訪者解決問題,但整個過程的人為操控性太強,違背了意識師的道德準則。”
“當然這些操作,她沒有如實寫在谘詢記錄裡,我是翻閱時,發現她的步驟出現了問題,謹慎起見,找到相應的來訪者進行詢問,才發現了她的違操作。”
來珺跟著他的思路:“也就是她知道正確的做法,但是仍舊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還試圖掩蓋,蒙混過關?”
“對,我發現後,把她叫到了辦公室,好好談了一下,並嚴厲告知她,不能再操縱來訪者的感受,否則會把此事,如實反映燕郊大學校長辦公室、教育部和意識管理中心,讓她連畢業證和等級證都拿不到。
“挨了我的批評,她先是和我爭論了一番。她的天賦太強,一方面使得她飛速進步,但一方面,也萌生了凌駕於意識之上的念頭。她告訴我,既然意識師可以調控他人大腦,為什麽不更進一步,掃清移意阻礙呢?就像做手術時,外科大夫會先將受術者麻醉,以免干擾手術進程,在病人蘇醒後,也無需給他們講述原理,反正也不聽懂。意識師讓做什麽,來訪者跟著做,這樣豈不是既節省了時間,又提高了谘詢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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