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意結束時,專案組還在加班加點乾活,查找接近車身的嫌疑人,但來珺醒來後,直接宣布可以不用再查,接近車身的要麽是後面車輛的車主,要麽是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傅覽之知道後,直歎氣,又直呼慶幸,得虧誠邀了意識小組來,不然別說10個小時,可能20個小時過去,他們還在加班的路上。
接到這番“過獎”,來珺眉頭都沒皺一下,算是大方承認自己用處驚人,白木青倒是安慰起傅兄,表示那接近車輛的倆人士,雖說沒有違法犯罪,但見人受傷還不報警,著實應當追查到底,逮起來好好做一下思想教育!
不過警方沒空搭理那倆貨,注意力一下子從腳印所屬者,轉移到了薛可願身上,也就是威脅短信的發送者,她間接造成了車禍的發生。
六年前,薛沉死在了珞一醫院心外手術室,薛可願拿著屍檢報告,有起訴主刀醫生的意思,被珞一的缺陷委員會和綜合接待辦聯合疏導,他們向她解釋:醫學有限制,手術高風險,薛沉的死因,是技術上的失利,而不是主觀上的失責,醫生不應承擔法律責任,請家屬節哀順變。
薛可願拿走了屍檢報告,再未在珞一醫院出現,但她只是人退了場,但追責聲卻從未缺席——六年之間,她堅持給易雙全發送匿名短信,問候他的技術,問候他的責任,問候他作為一個醫生的臉面與良心。
易雙全從未回復,但也從未求助,默默消化每一封短信的指責,直到顧征明頂了他的班,被田雙和宋一倩打傷。他換了手機,棄用了原來的手機號。
這次警方摸到了藤,便順出了瓜,把原來號碼的短信內容恢復,和最近的兩條一同整理,擺到薛可願眼前,以《治安管理處罰法》對其進行處罰。
來珺對薛可願,一直很感興趣,在圍樓中,她冷靜、敏銳、克制,明明是案件的關鍵人物,但卻偽裝到位,逃過了她和白木青的“暗中觀察”。
不過這一性格,與她信息工程師的職業相符,也與她的行事作風相符,和田雙、宋一倩的粗暴不同,她采用了“細水長流”的復仇方式,一封封短信堆積起來,像是一簇小火,慢慢煎烤易雙全的心臟。絕不一刀給個痛快,而是用長鋸在傷口反覆拉扯。
來珺覺得,有必要親自會會她。
薛可願在拘留所關了三天,經受了民警精神洗禮般的教育。在被釋放之前,她見到了來珺。
薛可願性情偏冷,戴著眼鏡,透著一股斯文的冷冽,目光經過鏡片一過濾,專注中鑲上了鋒芒,一看就是靜而不柔,冷而不怠。
不過她冷,來珺更冷,在冰冷這一領域,來珺從未輸過,在會客室的桌前一坐,目光往她身上一落,看得她渾身不舒坦。
“你就是喚醒易雙全的意識師……怎麽,在他的腦子裡有看到什麽?”
“我看到了你,”來珺目光上抬,少有地透漏了移意信息,“易醫生一直都知道,短信是你發的,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不然我們這次也不用大費周章,尋找所謂的‘綁架者’。”
薛可願的目光依舊寡淡,反應廖廖,“你還看見我父親了對嗎?”
“對,直到最後一刻,易醫生還嘗試著救他。”
“但他沒有救活他。”
“沒有,就像是他無法救活他的妻子一樣。”
薛可願一怔,泛白的嘴唇張了張,“這個能做比較嗎?”
“薛女士,因為你父親的病,你肯定也翻閱過很多研究資料,也應該能隱約察覺到,醫學外科,它是一個比例,而不是一個承諾,比起其他很多學科,它更需要勇氣和運氣。如果要求每一台手術都完美無瑕,那醫學外科將不會有進步。”
“你的意思是,我父親只是醫學發展上的一顆墊腳石?”
“我的意思是,給你父親做的主動脈人工血管置換手術,也是經歷了無數次的失誤和失敗之後,才能搬上台面來救命的發展。到底有沒有人為的失職和過錯,這個醫院和司法機關,比我們更清楚。我們能做的,就是避免將一個時代的局限,歸咎於某個具體的人身上,因為它的重量太過龐大,足以將一個人壓垮。”
薛可願沒有回復,只是眉頭緊鎖,目視來珺起身,結束了這場會見。
……
來珺操心了薛可願這邊,不過白木青,倒是操心起了易雙全的家事。
易笑和管華的雙親,是堅決的“手術黨”。尤其是易笑,早就放出狠話,不管花費多少,不管風險如何,都要進行手術,死神都到了門口,再不開刀破腹,人就真的沒了,還談什麽“生命的質量”?
但易雙全居然帶著病患長途跋涉,兩個人去一個人回。之前易笑是擔心他的安危,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現在他蘇醒過來,還帶來了管華的死訊,這家還不得被鬧翻?
和白木青一樣,郝岸也有同款的擔心,移意後第三天,便給易雙全打了電話,表示問候。
但易雙全的情緒出奇的平靜,他告訴郝岸,家裡的壓力,之前確實是他害怕的東西。
包括從鳴溪村開車返程時,他也在擔心這一點:不知怎麽宣告管華的死訊,不知怎麽面對女兒和嶽父母,不知自己的決定到底正不正確,不知是不是應該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讓管華再殘喘一年?
但他現在不再擔心,只是專注於準備妻子的後事。來珺和白木青的移入,不僅解開了圍樓的囚禁,還順帶拔出了他心裡的刺,心無雜草之後,他對自己的想法和決定,變得堅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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