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終於說到了關鍵點,來珺的面色都提亮了幾分,“之前我們的疑惑點,是高所長怎麽改變了神經世界,但是如今看來,他並沒有改變,而是重新建造了一個,並且促使新建的神經世界發揮作用,壓抑住原來的那個。”
許諾伊驚詫之後,陷入了迷茫中,“重新搭了個世界出來,這,這……”
“不過就像我們說的,原來的神經世界,是一個人從娘胎開始,一路發育,一路成熟,扎扎實實建立起來的,像一座城池,固若金湯,不可能大幅度改變。就像是小芩的癖好,單敏浩的陋習,章偉寧的偏執,那是從年幼時期帶過來的東西,神經世界裡的信念,已經運作了幾十年,要改變太難。
“於是高所長另辟蹊徑,不去動原本的世界,而是在它的上面造一個地基,在地基上建立一個新的世界,他之後要做的,就是讓新的神經世界投入運行,壓抑住原本的世界,新的世界裡沒有‘惡’的信念,於是來訪者的問題 ,也得到了解決,只不過整個人會人格大變,因為頭腦裡運轉的神經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
說著,來珺將筆記本拿起,遞給她二人過目。
紙頁上,畫了一座城池,準確來說一疊城池,兩座城,一層地基隔開,像羅漢一樣疊起,但它們的建築呈現出不同的特征,分屬於不同的朝代。
“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城摞城’?在開封,以宋都禦街為中軸線,各個朝代建立起了城市,但因為黃河的動蕩,城市經常被淹,泥沙封頂,所以人們便在原來的基礎上,建立起新的城市,久而久之,就出現了六重城疊城的現象,越挖下挖,就越接近最原始的城市。”
就著筆記本上的圖像一看,簡單明了,白木青忍不住感歎:“我懂了,在頭腦裡建立新的神將世界,就跟開封城一樣,新世界將舊世界壓在下面,擁有不同的朝代,呈現不同的氣象,而在神世裡,就是思想觀念的完全不同。”
許諾伊頭往筆記本前湊,盯住分層的地基,看得起勁,“可是建立新世界需要建立地基,那這地基是什麽呢?”
說完,沒等來珺回答,她和白木青就反應了過來,同時一呼,“那扇門!”
來珺示意她們把筆記本翻頁,第二面就是神經世界示意圖,兩個世界,平行運作,由一扇門相連,如同平行時空的往來通道。
“我懷疑,那扇開在地表的門,就是地基的一部門。在恆猴實驗中可以看到,建立新的友善世界後,原本暴戾的世界,還是可能運行,需要電極的不斷操控,推動新世界的運作,調整恆猴的性格。
“在人的大腦裡也一樣,雖然建立起新的世界,但不可能保證它就全程佔據上風,於是高蔚來就在地基上開了道門,那扇門不是為了讓兩個世界聯通,而是新世界的建立,需要參考舊世界,如果建立得不夠完善,有門存在,就方便他們下到舊世界,整合所需元素和框架後,再對新世界進行完善,從而使它臻於完美,順暢運行。”
許諾伊和白木青一人托住筆記本的一邊,瞳孔皆是擴大,像是困惑已久的難題,終於被人解開,連眼神都通暢了起來。
“那小芩和單敏浩的失智,就是那扇門被打了開,新舊世界發生衝突,被壓抑的觀念和被植入的觀念水火不容,世界一片混亂,於是連最基本的意識,也喪失掉了?”
來珺頷首,“我們可以這麽理解:單敏浩車禍之後,大腦受損,神經世界的結構松動,於是結界門打了開,他也就變成了現在這樣。那個結界門,就像是個‘死結’,壓抑了原本的世界,只要它一開啟,兩個世界相遇,就會魚死網破。”
說著,她長舒一口氣,但尾音沉重,舒得並不松緩——調查了一個多月,困擾她們的失智原因,終於摸到了邊,但是似乎並不讓人高興,因為這個原因,又牽扯出了更廣闊的問題。
一個單敏浩,只是浮出水面的一個,也許還有無數個單敏浩,在水底潛伏著,只是因為看起來並無異常,對整個水域環境無汙染,於是徹底地“被蟄伏”起來。但也因為如此,還會有更多“單敏浩”誕生,誕生後即進入蟄伏期,無聲無息。
去年7月的那場車禍,不知是撞破了一條生命,還是撞破了蟄伏水域的平靜。
此刻,距離總研所1.1公裡的租房內,解開謎題的驚喜快速散去,緊跟而來的,是得知真相後的憤懣。
許諾伊坐不住了,論活潑,她和白木青旗鼓相當,論暴躁,白木青可不是她的對手,現在一個還安穩坐著,一個已經在飯廳裡踱成了永動機。
“總研所這是在幹什麽?維護來訪者的神世平衡,是意識師最基本的責任,結果他們反倒自創了個世界出來,連人格都一鍋端了!”
她越說越氣,本來好好的煙熏妝,給擰成了復仇妝,有了黑寡婦那味兒,“我真的搞不懂,他們到底是想救人,還是要滅人?換了神經世界,這是在殺人啊!”
白木青一聽,頓時理解了事態的嚴重性,轉向來珺文明提問;“你們意識師這樣做,是非常缺德的對嗎?”
來珺沉默了片刻,謹慎回答:“一般情況下,意識師不會大幅改變來訪者的神世,像我們之前的經歷的夢女、鬼影和圍樓個案,都是移入來訪者頭中,探索原本的世界,引導其進行調整和修繕,而不是去改變和控制它。像總研所這種行為,相當於是……給人換了個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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