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禾回來後便脫了外套,裡面隻穿了一件短袖,此時此刻,她也不再遮掩,坦然地展露著自己的傷口,回答說:“處理過了,沒再流血。”
聞惜對她這話有些懷疑,追問道:“能讓我看看嗎?”說罷又解釋道,“我外公是中醫大夫,我小時候跟著他學過一點東西,基本的上藥和包扎還是會的,你要是願意的話……”
方嘉禾沒有及時表態,安靜了一陣才將手伸到了聞惜眼前。
聞惜趕緊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拆了繃帶,終於看清了裡面的傷勢。
大部分血跡已經乾涸,但傷口處還是血淋淋的,一道深深的刀傷橫亙在方嘉禾白皙纖瘦的腕間,聞惜聞到了明顯的血腥味。
“這……”聞惜驚詫無比,不敢相信地道,“你說的處理,就只是用繃帶把傷口纏起來而已?”
方嘉禾說:“不流血就行。”
聞惜說:“你怎麽……怎麽能下得去手的?”她說出這句,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帶有苛責和質問的語氣,隻好放緩聲音說,“不疼嗎?要是不消毒,不上藥的話,萬一感染了怎麽辦?”
方嘉禾說:“就是因為疼,才要這麽做。”她看著聞惜漸漸泛紅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停頓,“放心,不會感染,我有經驗。這一次也不算很深,會慢慢愈合。”
聞惜簡直無法理解她為什麽這麽能淡定地說出這些話,就像她們只是在閑話家常,在聊晚飯吃了什麽一樣。
“你這樣不行,要去看醫生。”聞惜說,“走吧,我陪你去。”
方嘉禾沒動,平靜道:“看了醫生,就會很快好起來,那不是我想要的。”
聞惜說:“你想要的是什麽?”
方嘉禾沒有回答。
聞惜不免焦躁起來,但又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刺激到方嘉禾,隻得好言相勸道:“不論如何,我已經做不到放任不管了。你……你是有抑鬱症嗎?還是有什麽別的心理疾病或是心理障礙?你可以告訴我,我不會往外傳,我只是想多了解你,避免往後要是發生什麽突發狀況,我可以及時采取合理的應對方法。”
方嘉禾面露茫然,有短暫的失神,爾後說道:“也許是有的,但不值得大驚小怪,這個世界生病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個,我心裡有數。”
聞惜問道:“你有去醫院確診過嗎?”
方嘉禾搖頭。
她已經開始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滿足自己了,這是不用去醫院確診就能知道她心理出了問題的事。
該怎麽辦呢?
聞惜十分苦惱。
而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方嘉禾已將手收了回去,她從背包裡取出新的繃帶把手腕纏上,對聞惜說:“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強撐,我想睡覺。”
聞惜說:“那你的傷……”
方嘉禾沒看她,不等聞惜把話說完,脫了鞋上了床,就此開始進入睡眠。
幾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方嘉禾的氣息就規律且沉穩了起來,睡得很快。聞惜愣愣地坐在那裡,心裡怎麽也不能平靜,在經過一番糾結之後,她還是選擇了獨自離開宿舍,去了學校外面的診所,向醫生說明情況之後,買了一套用以外傷包扎的藥物和工具。
再回到宿舍時,方嘉禾已經徹底進入熟睡,連姿勢都沒換過。聞惜提著藥箱在她身邊坐下,看見方嘉禾緊皺著眉,額上一片冷汗,也不知是不是在夢裡感受到了疼痛,她的身體還在輕微地發著抖。
那天夜裡,聞惜把方嘉禾叫醒,替她處理了傷口,喂她喝了藥,還給她剝了一顆牛奶糖。
“吃了糖,嘴裡就不苦了。”聞惜說,“我小時候每次生病喝藥,媽媽都會給我一顆奶糖,甜甜的,很好吃。”
方嘉禾躺在床上,黑發散亂,唇無血色。
她沉默地看著聞惜,全程一句話也沒說,眼裡的神情異常複雜,像一朵裹了漫空風雨的、搖搖欲墜的雲。
不知過了多久,方嘉禾才問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聞惜說:“因為我們是室友,在這個學校裡,室友和室友之間,是最親密的人,我們在一起生活,就像彼此陪伴的家人。”
方嘉禾說:“我沒有陪伴過你。”
聞惜說:“還是有的,你陪我吃過飯,逛過街,還跟我一起上過課。”
“那很正常。”方嘉禾說,“別的人也會做一樣的事,甚至做的比我們多。”
“你只是太忙了,我們不像別的人有那麽多相處的時間。”聞惜說,“而別的人如果看見你受傷,也不會置之不理,我也只是做了別人也會做的事而已。”
“不要告訴別人。”方嘉禾微微仰首,咬住了聞惜遞來的那顆奶糖,“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明白後果,並且願意承擔。”
聞惜關懷道:“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因為疼痛感會讓我保持清醒,你以後會明白的。”方嘉禾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最好一輩子也不要明白。”
一語成讖,方嘉禾說的這些話,聞惜在後來的歲月裡真的明白了,不過那也都是後話,處在當下的兩個人,都對未來要發生什麽一無所知,全無概念。
那之後的好些天,方嘉禾都未再離開學校,開始了按部就班的學習生活。
而聞惜也要比之前更加注意方嘉禾,替她換藥治傷,督促她按時吃飯喝藥,留意她的一舉一動,隨時觀察著方嘉禾還有沒有要傷害自己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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