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層,聞惜很難不心情微妙。在她不知道的背後,方嘉禾挨了別人的打,不僅在夜裡回到宿舍得顧慮著她,早上出門也要注意動靜,平時聞惜去上課,她還會把屋子裡的衛生一手包攬,幫她丟垃圾,幫她整理衛生間和陽台,像個細心周到又默默無聞的田螺姑娘,從不與聞惜邀功或是討價還價。
盡管這些都是聞惜的聯想,或許有她自作多情的成分在,但聞惜還是越想越覺得過意不去。
於是方嘉禾洗完澡出來時,聞惜便直截問道:“你是不是被什麽人欺負了?有人為難你嗎?”
方嘉禾擦頭髮的動作一頓,看向聞惜的眼神裡多了點疑惑:“……什麽意思?”
“從你搬進宿舍後這麽久了,你臉上的傷怎麽一點也不見好?”聞惜說,“你又不經常在宿舍待,我也沒個機會跟你說說話,不過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要打聽你的隱私。就是……就是想關心你一下,你那些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屋子裡光線低迷,只有聞惜那一盞小台燈在照明。方嘉禾站在陰影之中,神情由先前的疑惑轉變成了平淡,她走到床邊坐下,埋著下巴說:“沒人欺負我,我只是在忙著訓練。”
訓練?
聞惜好奇道:“什麽訓練?”
方嘉禾說:“我爸是散打教練,我從小就跟著他練散打,下個月市裡有場比賽,我每天都會去隊裡培訓,所以走得早,回來得晚。除了上課,其余時間幾乎都在校外。”
聞惜明白了:“那你臉上的傷,都是在訓練的時候留下的?”
“基本是。”方嘉禾說,“我爸在這方面對我要求很高,平時訓練也很嚴格,他和我陪練從不留情,下手很重。”
聞惜皺眉道:“可這也太重了……你疼不疼?”
方嘉禾聽到聞惜後半句問候,莫名地怔了一怔,隨後抬眼看向聞惜,無所謂地說:“還好,習慣了。”
疼痛這兩個字,哪有人會習慣?這話聞惜並不信。
她端詳著方嘉禾,善良的天性使得聞惜的內心深處萌生了一股同情和憐憫。她披好衣服跳下床,把自己晚飯吃剩下的一個白煮蛋拿出來,問詢道:“要揉一揉嗎?老這麽帶著傷,別人見了你都害怕,今天還有幾個同學來問我你究竟怎麽了,既然受了傷,多少得處理一下吧。”
淮大的夜間不止停氣,還沒有電用,方嘉禾洗過的頭髮吹不了,只能等自然乾。她攥著半濕的毛巾,垂在胸前的發尾還在凝著水珠,動也不動地看著聞惜剝了蛋殼,又將椅子搬到她跟前坐了下來。
聞惜逆著光,面對著方嘉禾,半明半暗的光線映出她略帶嬰兒肥的臉頰,連細細的絨毛都清晰可見,還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
方嘉禾忽然開口道:“你不害怕嗎?”
聞惜迎上她的目光,抿嘴笑了笑,說:“你是我的室友啊,有什麽好害怕?再說別人也不是害怕,她們跟我問起你,其實也是一種關心,擔心你被誰霸凌。如果你真的遇上了霸凌這種事,我們肯定不會放任不管,會第一時間去找老師幫助你的。”
她說完這話,舉起手來,用眼神示意著方嘉禾。
方嘉禾眉頭微皺,似在思索著什麽,兩人靜靜對視一陣,她才朝聞惜湊近,把自己的臉曝露在了那團光暈裡。
聞惜表情專注,用剝了殼的雞蛋在方嘉禾受過傷的臉上輕輕滾動著。她也不知道這辦法到底有沒有效,只是以前看電視劇裡這麽演過,今次還是頭一回親手操作。
隔得近了,方嘉禾身上的香氣小風似的飄進聞惜的鼻息裡,那是洗發水和沐浴露混在一起的味道,還挺好聞。
聞惜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很高興。
這是她和方嘉禾成為室友以來,離得最近的一次。
而且方嘉禾還和她說了這麽多話,有問有答,看上去並不像聞惜以為的那麽不好接近。
也許從今天起,她和方嘉禾的關系會有進一步的發展,沒準往後的日子裡,她們能成為好朋友也說不一定。
夜深露重,校園裡一片寧和安靜,遠處的人工湖亮著星星點點的小河燈,五彩斑斕的燈光嵌在聞惜的眼風裡。
方嘉禾全程都沒說話,隻將目光落在聞惜的臉上。
從她的角度看去,聞惜只有巴掌大的臉,面部輪廓流暢柔和,五官標致,眉眼靈動,天生就自帶一股親和力,一看就是性情較為溫和的那種人。
兩個人都在暗暗地觀察著對方,熟悉著彼此的容顏。
“你十一點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方嘉禾說,“當時我還在訓練,你找我什麽事?”
聞惜小心翼翼地替她揉著傷處,迅速在腦子裡編好了借口,慢吞吞地說:“也沒什麽事,我今天來例假了,肚子疼,想著你還沒回來,打算讓你幫我帶一盒止疼藥。”
方嘉禾沉寂須臾,緩聲道:“你不是前幾天來的例假嗎?”
聞惜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句,當下便有些不自然地閃躲起來,支吾道:“啊……?沒、沒有啊,我今天才來呢。”
方嘉禾說:“我前幾天做清潔的時候,看見你衛生間裡的垃圾桶有用過的衛生巾。”
聞惜安靜了一會兒,眨巴了兩下眼睛,鎮定自若地撒了謊,說:“哦……這兩天吃了很多冰的,又喝了不少冷飲,殺回馬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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