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知挑選的院子離醫館不遠,是三進的院子,在這小城中算得上是闊綽。
進了垂花門就入了庭院,兩側是紅木抄手遊廊,懸掛著藤蘿薜荔,點綴著星星點點的不知名小花。庭院裡是個方方正正的池塘,裡頭泛著荷葉蓮花。院子裡的風物並不應季,完全是得靈力的澆灌才得以如此。
雪白的、淺綠的、粉紅的、靛藍的……海棠、山茶、梅花、榴花……各色各樣的色彩如長虹流動交錯,在丹蘅的眼前綻放生輝。
丹蘅見狀笑了起來,那雙嫵媚的眼裡倒映著著人間風物,她的笑容終於多了幾分真心實意,好似枯木逢春。
丹蘅問道:“元鏡知,你這樣是為了討我歡心嗎?”
鏡知凝望著丹蘅道:“你高興嗎?”
丹蘅點頭,十分誠實道:“高興。”
她的笑意一點兒都壓不住,嫵媚的眼角流出的百般風情,使得滿園芳華黯然失色。
鏡知不由得失神。
“看什麽?”丹蘅忽然湊近了鏡知,她抬手輕輕地點在了鏡知的眉心,軟語笑道,“你向我獻上一片赤忱,是不是要做我手中的劍了?是不是準備捅破這個天?”
鏡知回神,她抓握住了丹蘅微涼的手指,溫聲拒絕:“我不願。”
她的拒絕在丹蘅的預料之中。
在離開昆侖後,她就拋下了過去的那個名字,也拋下了過去的劍。
她如今手中握著太一,也只是因世間萬般不得已。
所以她會逐漸地被阿娘的道念感染,也想要去做那個沒有後路的殉道者。
“那你應該離去。”丹蘅凝視著鏡知,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鏡知低頭,薄唇在丹蘅的手背上輕輕一點,她再度拒絕:“我不願意!”
丹蘅輕輕道,好似自言自語:“可你總有一日要抉擇的,你該怎麽辦呢?”
鏡知擰眉詢問:“你仍舊不信這片天地會有清平世嗎?”不僅僅是仙盟的困惑,其實她也不太明白,丹蘅這刻骨的恨意以及一身業障是從哪裡來的。她在等,等學宮那邊傳出新的消息。
丹蘅仰頭,答非所問:“這兒怎麽不見那神佛了?”
鏡知沉默數息,才道:“你不想看見,那就不讓你看見。”
丹蘅又問:“怎麽做的?”佛宗的天佛法相恐怕是凝聚了信眾願力而顯化的,信眾遍布兩州,想要看不見,除非這座城裡沒有崇佛的人。
鏡知輕描淡寫道:“斬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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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州之中無數小城恰如夜幕間點綴的繁星,而須彌佛宗的塔中,那一尊金身燦燦的佛像就坐在了繁星之下,與之氣息相纏。
只是在此刻,有數枚繁星光輝暗淡了,那淺淡的星光與佛像之間似乎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使得這尊佛陀法相上流淌的佛光不再完美無缺。
“師尊,弟子傳訊回來,說記何年出現在了慈心城,而且打破了法壇,開始傳播那些邪法。”
一位年輕的佛修輕聲開口。
到底是佛尊帶回來的人,天生菩提聖氣,她有一顆菩提心,顯化的菩提法相比任意一個弟子都像那真佛。這些都是外相,可他們佛宗最擅長的手段就是用外相來迷惑百姓。百姓們會在佛道之爭時站在佛宗這邊,但是他們不會插手兩尊“佛”的爭辯。
“她說了什麽?”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僧坐在了蒲團上,溫和地詢問。
“她、她說土木雕刻,大建禪寺是殫竭人力,不能夠降伏身心。”
在佛宗中“修心”的言論不少,的確有一小波人認為學佛需要定心。可要僅僅是這樣,記何年還不會讓人頭疼。見那弟子噤聲不語,老僧又道:“還有呢?”
“她、她說‘修行者才能學佛’這樣的話是在放屁,她宣揚人人皆可成佛。與其靠著佛陀來渡,不如自己修明淨之心來成佛。
“她說佛宗宣言的一切都是謊言,所有信眾都是那套妄語下被愚弄的蠢貨。”
“她說……”
年輕的弟子一口氣將記何年的話語說完,之後深吸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低頭。
“狂妄!”老僧輕輕地斥了一聲,他緩緩地站起身,瞥了眼年輕的弟子,不以為然道,“佛豈是凡夫俗子可高攀的?要是人人都成佛,那就人人都不是佛了。”
年輕弟子沒吭聲。
老僧又道:“姬丹蘅那邊的人去了總不會,我佛門與儒宗都折損了弟子,該輪到蓬萊與昆侖了。這原本就算他們的家事。”
仙盟不止一次提出蓬萊遣人去擒丹蘅了。
可蓬萊那邊總是應得好,直至如今都不曾派遣弟子來西境。
原本眾人還能耐著性子等,然而在弟子一個個折損後,仙盟也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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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洶湧澎湃,仿佛要吞沒那屹立在海上的銀色神宮。
海月高懸,清幽的月色照著徹夜不眠的人。
“師尊還在想師姐嗎?仙盟那邊一直在催促,長老們也坐不住了。他們都覺得師姐此舉很是過分。”曲紅蓼輕輕道。
“再等等。”姬贏舒了一口氣。
再等一段時間,她就不必再去面對西境那邊的事情了。
“等什麽?”曲紅蓼有些困惑。
姬贏微微一笑:“等玄州雨來。”
作者有話說:
①《大般泥洹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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