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柱在東,高四柱三尺。”
“大秦崇黑,以水德行,帝朝祭祀往常都以北方玄帝為正位,可在地下的宮殿,祭祀的位次有所不同。”
……
丹蘅驀地轉向了鏡知,不耐煩道:“你能不能閉嘴?”
她的怒意來得莫名,有時候頃刻間便會消散,有時候又怎麽都得不到排遣。她也沒有看鏡知的神情。
“白玉圭中,給始帝賜福的不是那北方玄帝,而是東方青帝,大秦的帝運說是青帝所授也不為過。只是人間汙穢,對那位神祇的好心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辜負,白費心思而已,若我是——”丹蘅的話語戛然而止。
四面過於安靜,只能夠聽見她自己的聲音。
丹蘅的眼尾飛上了一抹惱色,她驀地轉身,抬手解下了鏡知蒙眼的素紗,不太高興道:“你怎麽不說話了?”
穹頂的星光映照著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似霧似水,有一種夢幻和迷蒙。
在鏡知的眼中,她看見了自己坐在蒼翠的樹木間垂下的藤蘿秋千上,輕輕地哼唱著一曲《魚水調》。
怎麽會?怎麽可能?!丹蘅的神情有些古怪,她捏著素紗驀地往後退了一步,嫣紅的面龐好似點了胭脂。
“不要看。”鏡知抬袖掩住了雙眸,歎息似的開口。
丹蘅不喜歡鏡知這樣的語氣,尤其是在心中藏著幾分鬱氣的時候。
這樣的鏡知更貼近那昆侖上不化的雪,而不是醉生夢死樓裡的風姿綽約。
“我偏要看。”她一把拽下了鏡知的手,可在她凝眸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又有些難以言明的別扭。“你放手做什麽?”丹蘅又惱聲責備。
連她自己都知道是無理取鬧,可說出口的話卻無法再收回。
在褪去了冰冷之後,鏡知展現出的是人間少有的好性子。
她合上了眼睛,朝著丹蘅溫聲道:“拿來。”
“拿什麽?”丹蘅一挑眉,她將那如蟬翼輕薄的素紗塞入袖中,思忖片刻後又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條緋色的緞綾。緋綾的兩端用金線綴著細小的珍珠,一顫一顫的,端是風情可愛。在替鏡知系上緋綾後,許是覺得這樣的鏡知過於寡淡,丹蘅又翻出了胭脂在她的面上細細塗抹。做完後,她往後退了一步,饒有興致地觀賞著鏡知,總覺得此刻的她別有一番風致,越看越是好看。
殿前燈火幢幢,將五根銅柱的影子拉得極長。
丹蘅不言不語,鏡知也不想開口打破她的興致,省得又勾起她的怒火。
四面寂靜,直到一聲拖得極長的阿蘅從後方傳來,只是那上揚的調子還沒有壓下,就變得更加高亢激昂。
——“鬼啊!”
這樣的話語實在是不中聽。
“大驚小怪做甚麽?”丹蘅望著飛掠而來的記何年抿唇一笑。
“是、是元綏道友?”記何年驚疑不定地望著眼前的人。
“鏡知。”
記何年聽了這兩個字連連點頭。
神魔戰場上,“元綏”已經死了,如今剩下的只能是元鏡知。
她盯著鏡知端詳了一陣,又拉住了丹蘅的手將她拽到了一邊,低聲道:“你怎麽給她塗成這副模樣?猴子屁股都比她的大花臉好看,還配上那根紅綾,真真是——”記何年卡了殼,一時間找不出形容自己心境的話語來,她飛快地瞥了鏡知一眼,又道,“反正就是那樣了。”
丹蘅吃驚道:“很醜嗎?”
記何年用力點頭。
就算是再來百人、千人,大多也都會覺得醜,剩下讚美的定是畏懼閬風劍主的威名。
聲音壓得再低,都能清晰地傳入鏡知的耳中。
她忍著召出水鏡的念頭,轉向了記何年道:“都是外相。”
記何年“嗯嗯啊啊”地應聲,語調極為敷衍。
她就是膚淺的人,對待美人總會心生好感。要不然當初的仙盟法會上,她怎麽會越過那樣多的俊傑,跟尚未顯名的丹蘅做朋友。
“阿蘅啊,你真是讓我傷心。”記何年話鋒一轉,開始翻起了舊帳,“你將我一人扔在哪裡,難道不怕我被四宗的修士生吞活剝了?”
“你身上有菩提聖氣,佛門的人頂多罰你面壁。說來佛門祖師面壁九年,立地成佛。你面壁沒個五載也有三年,悟出個什麽道路?”
“悟出個呵佛、罵佛的狂禪。”記何年撥動著念珠,又笑道,“你少岔開話題!”
丹蘅“啊”了一聲,伸手一指鏡知:“怪她。”
在那等境況下,鏡知的確沒有閑心顧上記何年。
造一殺業,丹蘅身上的罪業便會重一份,若是業障不消,她的本心會漸漸墮入魔境。
鏡知朝著歉疚一笑:“抱歉。”
“啊?”記何年一愣,回過神來忙不迭擺手道,“不必不必。這裡是哪裡?”
丹蘅道:“始帝供奉的五方神帝宮。”
記何年道:“他是人王,已經走到了自身之極,難不成也有凌越諸神之心?”也難怪記何年這樣想,如今的大秦帝朝對五方神帝的祭祀粗淺又草率,完全看不出敬意。到了他們膽大包天敕封諸神,那更是要讓人王凌駕於諸神之上。是靈山十巫說動他們如此?還是這是大秦歷代帝王所求?“青帝神宮為五方之中,他不會停棺在青帝神宮吧?”
丹蘅凝視著那根青色的銅柱,漫不經心道:“那玉皇寶籙會在其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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