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知抱著琵琶坐在椅子上,雪色的素紗仿佛一卷雲霧。
明明在喧鬧的酒館中,可她一身清雪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神姿仙貌,令人神魂顛倒。
十指撥動,像是撩撥著眾人的心弦,那惆悵的歌聲不輕不重地響了起來,宛如夜風拂過人們的耳朵。
這裡不再是破舊的酒館,而是銅山金穴,璀璨天光落滿堂。
丹蘅懶洋洋地覷著鏡知。
有這樣一個人願意用一曲琵琶換一壺酒與自己對飲,就不算辜負這好春光。
第10章
琵琶聲脆,如珠玉落盤,一曲畢,贏得了滿堂的喝彩聲。
清州重儒,多風流雅士,因而路旁的茶館酒肆也學了三分文人氣,若是有才藝者,可免了那一頓飯錢。
酒館中的酒徒吆喝著再來一曲,鏡知仿若未聞,將琵琶還給了少女,朝著她微微一笑道:“謝謝。”
少女呆呆愣愣地望著她。
笑容短暫得好似曇花一現,可是那樣的美。雖然瞧不見素紗下那雙眼眸,從那綽約婀娜的身姿上可以想見是何等的傾國色。
“如此琵琶語,令人神魂顛倒,何以落入溷穢之中?”傲慢的語調自酒館外傳來。
丹蘅的眸色微凜,手中的酒盞微微晃動,她朝著聲音來處覷了一眼,只見一個玉冠白衫、手持灑金折扇的公子哥兒在三五成群的婢女簇擁下,與酒館隔了一線。他絲毫不掩飾語調中對路旁酒館的嫌惡和厭棄。
“姑娘何不來我清州府中坐。”搖扇的公子哥宛如孔雀展尾,眉眼間掠過了一抹饑色。
丹蘅笑了笑,將酒盞遞給了坐回來的鏡知,見她慢吞吞地將杯中酒飲盡,支著頭道:“不知哪來的騷包。”半垂下的眼睫如鴉羽,落下了一小團陰翳。眼尾飛紅,豔絕一時。
跟隨著公子哥的侍從含怒道:“大膽!我們公子之邀,竟敢不回?!”
“你們公子?”丹蘅轉頭,眸光流轉,她笑吟吟的,好似在說“那又是什麽東西”。她的姿態隨意而平常,可就是這樣,才更顯對那搖扇公子的輕蔑,才更容易勾動內心的邪火。
“他可是清州伯府上的公子。”大秦帝朝十二洲,各有一位方伯。天高皇帝遠,方伯就是皇帝。酒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若是旁人罵酒館是溷穢之地,他們早就破口大罵甚至是挽起袖子大乾一場了。可遇到了“地頭蛇”,再混帳的人也知道縮頭。
先前發話的侍從哼了一聲,傲慢盡顯。
丹蘅一挑眉,笑眯眯道:“聽說清州伯府上的公子名喚應騫,與他那沒有根骨的老子不同,他入了道。少年人志得意滿,想要挑戰仙盟的弟子,結果上了擂台還未站穩,便被尚且年少的閬風劍主一擺袖掃下台子,名在天榜之末尾。”看著公子哥勃然變色,丹蘅繼續說完了未盡的話,“那有什麽好驕傲、好招搖的?”
就算是罷了,應騫也是清州伯之子,在清州,大部分修道者都會賣他一個面子,誰也不會提起他年少輕狂時的糗事。可現在丹蘅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將他的臉面扔在了地上踩!應騫眯了眯眼,冷著臉狡辯道:“那是意外!再者我還活著,那名重一時的閬風劍主卻下了黃泉!”
丹蘅故意道:“你想說你是老王八,一生志氣跟人比命長?”她極其厭惡應騫這類人,仗著出身為非作歹,猖狂得意。那雙滿是饑色的眼睛,就該挖出來才是!
話音落下,滿堂寂靜。
應騫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人指著臉罵,將扇子一收,冷冰冰地開口:“拿下她!”清州公子的號令有誰不從?天底下多得是討活的人,願意為那金玉堆裡成長的公子哥兒鞍前馬後。一道道原本隱匿在暗處的身影從應騫的身後斜飛了出來。
刀劍槍戟棍扇傘……十八般武器朝著丹蘅的臉上招呼。
應騫冷著臉站在了街上,他眼中的那股色/欲蕩然無存,只剩下了森然的殺機。
“啊——”酒徒驟然一驚,蜷曲著身體往後翻滾。
在這裡飲酒的或許懂一點功夫,可距離那玄奧詭譎的神通道法還有千萬裡,一旦被波及,除了自認倒霉也沒有其他的出路。清州城中雖有律令不得鬥法,可那是用來拘束沒權沒勢的人的,根本限制不住應騫這位清州公子。
丹蘅笑著拔刀。
只是尚未等她動手,她的右手腕便被鏡知按住。
鏡知輕輕地取走了那柄流動著清光的枯榮刀。
鏡知認真道:“我請你喝酒,就該為你清掃出一個適合喝酒的環境。”
刀在半空中嗡鳴。
青色的光芒勾勒出了一道圓弧,好似儒者信筆勾畫一輪飽滿的月。在這圓弧四面,叮叮當當一連串聲響,那些出鞘的武器好似被一股磁力吸引,驟然向著上空拔升,形成了一股兵器洪流。只是這股洪流被斜斜一拉的刀光切斷!切碎!
鏡知凌波微步,身影翩然若遊龍。
衣袂擺動間,是那樣的從容和輕松。
這讓應騫想起了過去那塊不快的事情。
那個人——
那個目中無人的人,她也是這樣從容的將前方障礙從台上掃下。
她輕松地像是拂去了塵埃,像是摘了一朵花。
“你會用刀?”丹蘅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詢問,沒等鏡知回答,她又自顧自地否認,“不對,這是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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